第二章 絕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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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弟玉峰，尖尖的臉兒，光燦燦的眼睛，卻是一個聰明人的模樣。
玉山道：&ldquo這不怪我起急。
眼見家裡斷糧了，咱們這種壯年男子，挨餓活該，沒什麼可說的。
家裡還有個老太太呢，能讓她老人家也跟咱們挨餓嗎？老二老五全出去了，你同老四還是高枕而卧，假如你是我，你生氣不生氣呢？&rdquo玉峰道：&ldquo你在屋子裡暖和暖和，我把老四叫起來，大家商量商量。
四弟妹回來了沒有？&rdquo說時，向另一間屋子問着。
老四玉林在屋子裡答道：&ldquo她不在家，你進來吧。
&rdquo玉峰推開北面側屋裡的門，見玉林兩手按住被頭，上身穿了灰色的毛繩褂子，坐在炕頭上，高舉了兩手，打個呵欠，笑道：&ldquo老大又在嚷嚷，嚷什麼？&rdquo玉峰淡笑道：&ldquo你這倒好，家裡房子坍了，我想你還是照樣地倒頭大睡。
&rdquo玉林一張圓圓的臉兒，蓬松着一顆大圓腦袋的短發，聳着一個大牛鼻子，隻是傻笑。
玉峰這就把家裡早上發生的事情對他說了一遍。
玉林一面披衣下床，一面笑道：&ldquo這樣子說，你也是躺在床上聽得清清楚楚兒的，你幹嗎不起來呢？&rdquo玉峰道：&ldquo我以先以為是老大說氣話，不便作聲，後來知道是真的斷了糧，我也就起來了。
&rdquo玉林道：&ldquo你叫我起來，我也沒有什麼辦法呀。
&rdquo玉峰道：&ldquo誰也沒有辦法。
但是老大一個人在院子裡蹦進蹦出，我們全在床上躺着，那算怎麼回事？&rdquo玉林道：&ldquo：&ldquo若是那麼說，我就起來吧。
不過要我想辦法的話，幹脆，我先說不行。
斷了糧，我先餓着得了。
&rdquo玉峰皺了眉道：&ldquo男子漢大丈夫，幹嗎說這樣短志氣話？&rdquo玉林笑道：&ldquo實不相瞞，我自己瞞着，沒有辦法了。
孟賢，她就是為了要我想一塊錢的法子，因為我想不出來，她一怒而回娘家的。
&rdquo玉峰瞪了這位怯懦的兄弟一眼，自走向母親屋子裡去了。
他們弟兄有一種習慣，每有什麼家庭問題發生，就全到老太太屋子裡來集會。
所以現在有了斷糧的重要問題發生，少不得又要向母親屋子裡來坐着。
玉林當三哥走了，他心裡頭有了一個聰明的念頭。
他覺得家境雖然不好，還不至于斷糧，這一定是三哥看到自己沒有起來，造了這麼一個謠言來恐吓自己的。
好在自己要下廚房去打洗臉水的，趁此可以問問洪媽。
于是将一隻鐵瓷盆夾在脅下，就向廚裡來。
隻見洪媽兩手抱了一隻腿的膝蓋，斜坐在矮凳子上。
面前的小泥竈，隻在竈口下抽出一線微弱的火焰，并沒有放着飯鍋。
倒是竈頭上放了兩把舊鐵壺，裡面呼呼地向外冒着熱氣。
便問道：&ldquo幹嗎老燒着兩壺水？&rdquo洪媽淡淡地答道：&ldquo不燒水，燒什麼？&rdquo 玉林向牆邊木碗櫃子裡一張望，所有的大碟小勺兒全洗刷得很幹淨，光光的，沒有一點兒髒迹。
隻是一隻淺口的瓦罐子裡盛了大半罐鹽。
還有兩個醬油簍子挂在櫃子釘上，手托托，裡面也不怎麼重。
向櫃子外看，隻有兩腿的破桌子下有兩個大蘿蔔、半把白菜。
大鐵鍋是反蓋在桌子的一頭，小鐵鍋是将耳子挂在牆頭木釘子上。
水缸裡倒盛有大半缸水。
水面上結了兩層冰圈圈，倒讓人看着心裡頭生出一種寒冷的觀念。
在洪媽的腳下放着一隻綠瓦盆，裡面有大半碗幹面粉，蓋了盆底。
玉林道：&ldquo真的咱們家沒有了米面了嗎？&rdquo洪媽用腳輕輕地踢了綠瓦盆兩下，因道：&ldquo瞧，就在這裡，做出來，夠四爺一個人吃的。
&rdquo玉林一面打水，一面向滿廚房觀察，就是竈頭邊那個堆煤球的老所在，現在隻有四五十顆大小煤球，在煤灰裡零碎地鋪蓋着。
便笑道：&ldquo怎麼說一光全光，連煤球也沒有了？&rdquo 洪媽道：&ldquo四爺為人真是寬心，到了現在這樣境地，你還笑得起來！現在快十二點了，算午飯也好，算早飯也好，還是沒有一點兒消息，我瞧你怎麼辦？這樣一家人家，說起來是五位二三十歲的少爺，連吃飯米也下不了鍋，這不難為情嗎？我雖是在家裡傭工的，這話說出來我也替你寒碜。
&rdquo她說畢了不要緊，倒好像很生氣，将嘴一噘。
玉林這倒将兩手捧着盆，不免呆了一呆。
洪媽道：&ldquo四大爺，我是瞧見你長大的，我不怕把話冒犯了你。
咱們老爺子在日是什麼威風，别說一家幾口人，幾萬人他也養活得了。
他沒有少扔下家産，到了您哥兒們手上，自己養不了自己，這就差得太遠了。
老太太這樣大年紀，不能讓她跟着你們這樣過日子。
挨餓還在第二，這丢臉的事她受不了，再有兩回，她會氣死了。
依着我的話，讓老太太跟我到鄉下去過些時候，保險比你們養活得她舒服。
等你哥兒們有了辦法了，我再送她回來。
&rdquo玉林聽了這話，不由臉色紅裡變紫，突然流下淚來。
玉山道：&ldquo這不怪我起急。
眼見家裡斷糧了，咱們這種壯年男子，挨餓活該，沒什麼可說的。
家裡還有個老太太呢，能讓她老人家也跟咱們挨餓嗎？老二老五全出去了，你同老四還是高枕而卧，假如你是我，你生氣不生氣呢？&rdquo玉峰道：&ldquo你在屋子裡暖和暖和，我把老四叫起來，大家商量商量。
四弟妹回來了沒有？&rdquo說時，向另一間屋子問着。
老四玉林在屋子裡答道：&ldquo她不在家，你進來吧。
&rdquo玉峰推開北面側屋裡的門，見玉林兩手按住被頭，上身穿了灰色的毛繩褂子，坐在炕頭上，高舉了兩手，打個呵欠，笑道：&ldquo老大又在嚷嚷，嚷什麼？&rdquo玉峰淡笑道：&ldquo你這倒好，家裡房子坍了，我想你還是照樣地倒頭大睡。
&rdquo玉林一張圓圓的臉兒，蓬松着一顆大圓腦袋的短發，聳着一個大牛鼻子，隻是傻笑。
玉峰這就把家裡早上發生的事情對他說了一遍。
玉林一面披衣下床，一面笑道：&ldquo這樣子說，你也是躺在床上聽得清清楚楚兒的，你幹嗎不起來呢？&rdquo玉峰道：&ldquo我以先以為是老大說氣話，不便作聲，後來知道是真的斷了糧，我也就起來了。
&rdquo玉林道：&ldquo你叫我起來，我也沒有什麼辦法呀。
&rdquo玉峰道：&ldquo誰也沒有辦法。
但是老大一個人在院子裡蹦進蹦出，我們全在床上躺着，那算怎麼回事？&rdquo玉林道：&ldquo：&ldquo若是那麼說，我就起來吧。
不過要我想辦法的話，幹脆，我先說不行。
斷了糧，我先餓着得了。
&rdquo玉峰皺了眉道：&ldquo男子漢大丈夫，幹嗎說這樣短志氣話？&rdquo玉林笑道：&ldquo實不相瞞，我自己瞞着，沒有辦法了。
孟賢，她就是為了要我想一塊錢的法子，因為我想不出來，她一怒而回娘家的。
&rdquo玉峰瞪了這位怯懦的兄弟一眼，自走向母親屋子裡去了。
他們弟兄有一種習慣，每有什麼家庭問題發生，就全到老太太屋子裡來集會。
所以現在有了斷糧的重要問題發生，少不得又要向母親屋子裡來坐着。
玉林當三哥走了，他心裡頭有了一個聰明的念頭。
他覺得家境雖然不好，還不至于斷糧，這一定是三哥看到自己沒有起來，造了這麼一個謠言來恐吓自己的。
好在自己要下廚房去打洗臉水的，趁此可以問問洪媽。
于是将一隻鐵瓷盆夾在脅下，就向廚裡來。
隻見洪媽兩手抱了一隻腿的膝蓋，斜坐在矮凳子上。
面前的小泥竈，隻在竈口下抽出一線微弱的火焰，并沒有放着飯鍋。
倒是竈頭上放了兩把舊鐵壺，裡面呼呼地向外冒着熱氣。
便問道：&ldquo幹嗎老燒着兩壺水？&rdquo洪媽淡淡地答道：&ldquo不燒水，燒什麼？&rdquo 玉林向牆邊木碗櫃子裡一張望，所有的大碟小勺兒全洗刷得很幹淨，光光的，沒有一點兒髒迹。
隻是一隻淺口的瓦罐子裡盛了大半罐鹽。
還有兩個醬油簍子挂在櫃子釘上，手托托，裡面也不怎麼重。
向櫃子外看，隻有兩腿的破桌子下有兩個大蘿蔔、半把白菜。
大鐵鍋是反蓋在桌子的一頭，小鐵鍋是将耳子挂在牆頭木釘子上。
水缸裡倒盛有大半缸水。
水面上結了兩層冰圈圈，倒讓人看着心裡頭生出一種寒冷的觀念。
在洪媽的腳下放着一隻綠瓦盆，裡面有大半碗幹面粉，蓋了盆底。
玉林道：&ldquo真的咱們家沒有了米面了嗎？&rdquo洪媽用腳輕輕地踢了綠瓦盆兩下，因道：&ldquo瞧，就在這裡，做出來，夠四爺一個人吃的。
&rdquo玉林一面打水，一面向滿廚房觀察，就是竈頭邊那個堆煤球的老所在，現在隻有四五十顆大小煤球，在煤灰裡零碎地鋪蓋着。
便笑道：&ldquo怎麼說一光全光，連煤球也沒有了？&rdquo 洪媽道：&ldquo四爺為人真是寬心，到了現在這樣境地，你還笑得起來！現在快十二點了，算午飯也好，算早飯也好，還是沒有一點兒消息，我瞧你怎麼辦？這樣一家人家，說起來是五位二三十歲的少爺，連吃飯米也下不了鍋，這不難為情嗎？我雖是在家裡傭工的，這話說出來我也替你寒碜。
&rdquo她說畢了不要緊，倒好像很生氣，将嘴一噘。
玉林這倒将兩手捧着盆，不免呆了一呆。
洪媽道：&ldquo四大爺，我是瞧見你長大的，我不怕把話冒犯了你。
咱們老爺子在日是什麼威風，别說一家幾口人，幾萬人他也養活得了。
他沒有少扔下家産，到了您哥兒們手上，自己養不了自己，這就差得太遠了。
老太太這樣大年紀，不能讓她跟着你們這樣過日子。
挨餓還在第二，這丢臉的事她受不了，再有兩回，她會氣死了。
依着我的話，讓老太太跟我到鄉下去過些時候，保險比你們養活得她舒服。
等你哥兒們有了辦法了，我再送她回來。
&rdquo玉林聽了這話，不由臉色紅裡變紫，突然流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