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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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妙的聯想,立刻便能将這女人的丈夫的容貌和狀态想像出來。

    在我先前的學校裡,有一個姓曲木的公卿華族,同我年級不很相遠,年紀卻比我大五六歲。

    我當時便想起了這男子。

    他也是一個酒徒,喝醉了酒,便講大話。

    鷹嘴鼻,青白臉色,壯大的漢子;學問是毫不用功,兩三回接連的落了第,終于自己退學走了。

    日俄戰争之後,我偶然在什麼新聞上看見他的姓名,上署上州制麻有限公司總理的職銜,以後就不知道他的消息了。

     (注五)Puch東京的一種滑稽雜志。

     我忽然想到這男子,心裡想伊的丈夫可不是那樣的人麼?隻是他時常大言壯語,并非暴躁的人;頗是快活,而且還有點輕浮的地方。

    本來這種性質,是不大可靠的:無論怎樣快活的男子,遇着疊次的失敗,也要變成暴躁陰沉,住在汙穢的家裡,對着孱弱的妻子使性,聊以散悶的人了。

     這小孩的父親,可不是這樣的人麼? 女人穿一件舊的皺綢的單衣,束着茄花色的帶。

    我從這裡能夠想像出女人的結婚以前和當時的華美的情形,而且連其後的辛苦的情形也能想到了。

     火車過了小山,過了小金井和石橋,往前進行。

    窗門外漸漸昏暗了。

     女人剛将兩張明信片寫完的時候,小孩說道,&mdash&mdash &ldquo阿母,小便!&rdquo這客車上卻是沒有廁所的。

     &ldquo一刻也熬不住了麼?&rdquo母親很窘迫的問。

    小孩皺着眉,隻點一點頭。

     女人想抱起小孩,又周圍一望,卻沒有别的法子。

     &ldquo略等一刻罷,&rdquo母親勸慰似的重複說。

    小孩搖蕩着他的身體,說要漏出來了。

     火車不久到雀之中子;去問車掌,說這裡停車的時刻很短,請在後一站下去罷。

    後一站是宇都宮,有八分間的停車。

     到宇都宮的期間,母親怎樣的為小孩所窘呵!這時候睡着的嬰兒也醒了。

    母親一面給伊哺乳,一面隻是重複的說,&ldquo立刻就到了!&rdquo我覺得這母親總要被伊的丈夫淩虐到死,即使剩下了活着,也必定有一天要給這小孩磨折死的。

     過了一刻,火車便轟的一聲,沿着月台,進了車站了。

    還沒有停下的時候,小孩便屈了身,按着小腹,叫道,&mdash&mdash &ldquo快!快快!&rdquo &ldquo去罷。

    &rdquo母親将嬰兒放在凳上,湊近臉去說,&ldquo安靜的等着的呢!&rdquo又對我說,&ldquo對不起,請代看一看。

    &rdquo &ldquo可以,&rdquo我很爽利的答應了。

     火車停了。

    我立刻将門打開。

    小孩下去了。

     &ldquo君子,要安靜的等着的呢。

    &rdquo母親正要走開的時候,嬰兒在後面伸着兩手,很猛烈的啼哭起來了。

     &ldquo這可窘了。

    &rdquo母親躊躇了一回,從包裹拉出一條小孩用的細的博多帶,絡在嬰兒兩邊腋下,就想背上去;又似乎想到了,從袖底裡拿出木棉手帕來,蓋在自己衣領的後面,趕快的将帶縛好,背了嬰兒,走下月台去。

    我也跟着下去,說道,&mdash&mdash &ldquo那麼,我在這裡下車了。

    &hellip&hellip&rdquo 女人仿佛出了一驚,說道,&mdash&mdash &ldquo呀,是麼?&rdquo又鄭重的行禮說,&mdash&mdash &ldquo各種事情,多謝了。

    &rdquo 在人群中一同走着的時候,女人說,&mdash&mdash &ldquo很對不起,請将這明信片&hellip&hellip&rdquo伊想從懷中取出明信片來,但是博多帶在胸前交叉縛着,很不容易取出。

    女人暫時立住了。

     &ldquo阿母,什麼事呢!&rdquo小孩回顧,申斥似的說, &ldquo略等一等,&hellip&hellip&rdquo女人縮了下颏,竭力的想将胸前解開,因為很用力,耳根都發紅了。

    我看見伊領頭的手帕,當背起小兒的時候歪斜了,夾在一面肩上的領裡,我也不作聲,想将他理好,我的手便觸着伊的肩膀。

    女人出驚,擡起頭來。

     &ldquo因為手帕歪斜了,&rdquo這樣說着,我的臉也發紅了。

     &ldquo對不起。

    &rdquo在我正在整理手帕的時候,女人靜靜的立着,等到我默然的将兩手從肩上放下,女人又重複說道,&ldquo對不起。

    &rdquo 我們在這車站月台上,連姓名都不問,也不被問,便這樣分别了。

     我拿着明信片,走到車站的門口。

    郵政信箱便挂在那裡。

    我覺得很想将明信片翻過來一看,而且覺得看了也沒有什麼妨礙。

     我暫時遲疑了;走到信箱前面,将信面向上,一張一張的塞進箱子去。

    放進之後,又覺得想再取出來一看。

    當放入箱内的時候,我瞥見兩張的住址都是東京,受信的人一個是女的,一個是男的名字。

     一九○八年二月原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