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威克費爾德和希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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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話,特别提醒他對愛妮絲的愛心,來乞求他冷靜一點。

    當時他發了狂,撕抓頭發,打腦袋,用力把我推開,用力掙紮,不作任何回答,不朝任何人看,也為了他都不知道的什麼理由掙紮着。

    他睜大兩隻眼睛,臉都扭曲得變了形,看起來真可怕。

     我激動萬分,語無倫次地懇求他别這樣瘋狂了,求他聽我說的話。

    我請求他想到愛妮絲,想到我和愛妮絲的關系,回想一下愛妮絲是怎樣和我一起長大的,我如何尊敬她、愛慕她,她又怎樣是他的驕傲和快樂。

    我努力把她的一切都描述給他聽,我甚至責備他不夠堅定而會讓她知道這種情況。

    也許是我的話多少有點效、也許是他的狂熱已渲洩盡,漸漸地,他終于安靜下來了,也開始朝我看了——開始如看陌生人一樣,繼而眼光中流露出似曾相識的神色。

    終于,他說道:“我知道,特洛伍德!我親愛的孩子和你——我知道!不過,看他呀!” 他指着尤來亞。

    那家夥縮在一個角落裡,目瞪口呆,面色如土,他計算錯了,失算了。

     “看那個虐待我的人,”他說道,“在他面前,我一點一點地放棄了名字和名譽、和平和甯靜、住宅和家庭。

    ” “我為你保全了你的名字和名譽、你的和平和甯靜、你的住宅和家庭。

    ”尤來亞怏怏地說道,神色有些驚恐、認輸和退讓的表示了,“别犯胡塗了,威克費爾德先生。

    如果我做事稍稍過了頭,使你不能再忍了,我想我可以退回去吧?那也沒什麼妨害呀。

    ” “我尋求每個人單純的動機,”威克費爾德先生說道,“我使他本着謀利的動機和我合夥,我為這樣做高興。

    可是,看他是什麼樣的——哦,看他是什麼樣的!” “你最好攔住他,科波菲爾,如果你能的話,”尤來亞用他長長的食指指着我叫道,“他就要說出一種——聽我說—— 一種他事後後悔說過而你也覺得不該聽的話了!” “我什麼都要說!”威克費爾德先生絕望地喊道,“既然我受你控制,我為什麼又不能受别人控制呢?” “聽着!我告訴你!”尤來亞繼續警告我說道,“如果你不攔住他的嘴,你就不是他的朋友了!威克費爾德先生,你為什麼不能受别人控制呢?因為你有一個女兒。

    你和我知道我們之間的事,是不是?别驚動睡着的狗——誰要去驚動?我可不想。

    你沒看到我盡可能地謙卑嗎?告訴你,如果我說得太多了,我感到抱歉。

    你還要怎麼樣呢,先生?” “哦,特洛伍德,特洛伍德!”威克費爾德先生絞着手叫道,“從我第一次在這個家裡看到你以後,我已沒落成什麼樣了呀!那時,我已經走下坡路了;可從那以後起,我走的路實在太可怕了!軟弱的放任把我毀了。

    在記憶上放任我自己,在疏忽上放任我自己。

    我對孩子母親抱的天性的悲哀成了病态,我對孩子抱的天性的愛心成了病态。

    我把我接觸過的一切都傳染了。

    我已把災難帶給我非常心愛的人了,我知道——你知道!我以為我能真心愛世界上某個人而不愛其他人;我以為我能真心悲哀痛悼世界上某個人而不關心其他悲痛者的悲哀。

    于是,我歪曲了我的人生信條。

    我使我自己那顆病态怯懦的心痛苦,而它也使我痛苦。

    我的悲傷是卑劣的,我的愛心是卑劣的,我想逃避二者的暗黑那一面的苦凄也尼卑劣的,哦,看我這頹廢樣兒,恨我吧,抛開我吧!” 他倒在一張椅子上,無力地嗚咽。

    他剛才迸發的興奮漸漸離開了他。

    尤來亞從他的角落裡走了出來。

     “我不知道,我一時胡塗說了些什麼,”威克費爾德先生伸出手,好像求我别責怪他一樣地說道。

    “他知道得最清楚,”他指着尤來亞說道,“因為他總在我身邊給我出壞點子。

    你知道,他是我脖子上的磨石。

    你看到他在我家的樣子,就知道他在我事務所裡的作派了。

    你剛才聽到他說的話了。

    我還要再說什麼呢!” “你不要再說什麼了,連這麼多的一半也不要說!你根本就不用說什麼,”尤來亞半反抗半乞求地說道,“如果不是喝多了,你本不會這麼說的。

    明天,你可以再想想,先生。

    如果我說了太多,或多得超出了我的本意,又有什麼關系呢?我并不會堅持我說的呀!” 門開了,臉上沒一點血色的愛妮絲悄悄走了進來,摟住威克費爾德先生的脖子說道,“爸爸,你不舒服了。

    跟我來吧!”他把頭倚在她肩上,好像感到十分羞慚地和她一起走了出去。

    她的眼光和我的眼光隻相遇了一下,但就在那一瞬間,我看出她已明白發生的一切了。

     “我沒想到他會發這麼大的脾氣,科波菲爾少爺,”尤來亞說道,“可是沒什麼,明天我就會和他和好。

    這也是為了他的利益。

    我謙卑地關心着他的利益。

    ” 我沒理睬就上樓去了,來到以往在我讀書時愛妮絲常安安靜靜坐在一旁的那個房間。

    深夜之前,沒人來到我身邊。

    我拿起一本書,努力往下讀。

    我聽見鐘敲12點了,我還讀,可我不知道我讀的是什麼。

    這時愛妮絲輕輕碰了我一下。

     “明天一早你就走了,特洛伍德!現在我們就說聲再見吧!” 她哭過,可她的臉那時是那麼平靜,那麼美麗。

     “願上天保佑你!”她說着把手伸給我。

     “最親愛的愛妮絲!”我回答道,“我知道你不要我談到今天晚上的事——不過,難道就沒有一點辦法可想嗎?” “有上帝可以信托!”她答道。

     “我——我隻帶着我的可憐的苦惱來看你,什麼也做不了嗎?” “你已經大大減輕了我的煩惱。

    ”她答道。

    “親愛的特洛伍德,沒什麼可做的了。

    ” “親愛的愛妮絲,”我說道,“你所富有的正是我所缺乏的——善良,果斷,一切高貴的品質——由我來為你擔憂或做你指導,這實在是不自量力;可你知道我多麼愛你,欠你多少恩惠。

    你永遠不會為了一種錯誤的孝心而犧牲你自己吧?愛妮絲?” 她這時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激動,她把手從我手裡抽出,人往後退了一步。

     “請你說你沒那種想法,親愛的愛妮絲!比妹妹還親愛的!想一想你那具有寶貴禀賦的心智,想想你那寶貴的愛心!” 哦,很久很久以後,那帶着不驚、不怪、不恨的表情的臉都時常在我眼前浮現。

    哦,很久很久以後,我都看見當時她那表情變為甜甜的微笑。

    她帶着那笑臉告訴我,說她一點也不為自己擔憂,然後她稱我為哥哥,向我告别,就離去了。

     我在旅店門前上到馬車裡時,天色未明。

    就要動身時天才破曉。

    我坐在那裡想着她時,從晝夜未分的光線下,在馬車旁冒出了尤來亞的腦袋。

     “科波菲爾!”他抓着車頂鐵條嗄聲說道;“我相信,你在臨去前聽說我們之間并無間隙會很高興。

    我去了他的房間,我們已完全和解了。

    嘿,我雖然卑賤,可我對他有用,你知道,他清醒時懂得他的利害關系!他畢竟還是挺讨人喜歡的人,科波菲爾少爺!” 我克制了自己,說我為他已道歉了而感到高興。

     “哦,當然!”尤來亞說道,“既然一個人是卑賤的,你知道,道歉又算什麼呢?容易極了!我說!我猜,”他又扭了一下,“你摘過一隻沒熟的梨吧,科波菲爾少爺?” “我想我摘過。

    ”我答道。

     “我昨天晚上那麼做了。

    ”尤來亞說道,“可它早晚要熟的。

     隻要小心。

    我可以等。

    ” 他大講了一番客氣,車夫上來後,他就下去了。

    據我所知,他吃着什麼以抵禦早晨陰冷的寒氣。

    不過,他嘴那麼動作着,好像梨已經熟了,他對着它咂舌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