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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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兒媳婦,喝,他不知道怎麼好了。

    一天到晚對兒媳婦挑鼻子弄眼睛,派頭大了。

    為三個錢的油,兩個大的醋,他能鬧得翻江倒海。

    我知道,窮人肝氣旺,愛吵架。

    老王可是有點存心找毛病;他鬧氣,不為别的,專為學學&ldquo文明&rdquo人的派頭。

    他是公公;媽的,公公幾個銅子兒一個!我真不明白,為什麼窮小子單要充&ldquo文明&rdquo,這是哪一股兒毒氣呢?早晨,他起得早,總得也把小媳婦叫起來,其實有什麼事呢?他要立這個規矩,窮酸!她稍微晚起來一點,聽吧,這一頓揍! 我知道,小媳婦的娘家使了一百塊的彩禮。

    他們爺兒倆大概再有一年也還不清這筆虧空,所以老拿小媳婦出氣。

    可是要專為這一百塊錢鬧氣,也倒罷了,雖然小媳婦已經夠冤枉的。

    他不是專為這點錢。

    他是學&ldquo文明&rdquo人呢,他要作足了當公公的氣派。

    他的老伴不是死了嗎,他想把婆婆給兒媳婦的折磨也由他承辦。

    他變着法兒挑她的毛病。

    她呢,一個十七歲的孩子可懂得什麼?跟她耍排場?我知道他那些排場是打哪兒學來的:在茶館裡聽那些&ldquo文明&rdquo人說的。

    他就是這麼個人&mdash&mdash和&ldquo文明&rdquo人要是過兩句話,替别人吹幾句,臉上立刻能紅堂堂的。

    在洋人家裡剪草皮的時候,洋人要是跟他過一句半句的話,他能把尾巴擺動三天三夜。

    他确是有尾巴。

    可是他擺一輩子的尾巴了,還是他媽的住破大院啃窩窩頭。

    我真不明白! 老王上工去的時候,把磨折兒媳婦的辦法交給女兒替他辦。

    那個賊丫頭!我一點也沒有看不起窮人家的姑娘的意思;她們給人家作丫環去呀,作二房去呀,是常有的事(不是應該的事),那能怨她們嗎?不能!可是我讨厭王家這個二妞,她和她爸爸一樣的讨人嫌,能鑽天覓縫地給她嫂子小鞋穿,能大睜白眼地亂造謠言給嫂子使壞。

    我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壞,她是由那個洋人供給着在一個學校念書,她一萬多個看不上她的嫂子。

    她也穿一雙整鞋,頭發上也戴着一把梳子,瞧她那個美!我就這麼琢磨這回事:世界上不應當有窮有富。

    可是窮人要是狗着有錢的,往高處爬,比什麼也壞。

    老王和二妞就是好例子。

    她嫂子要是作一雙青布新鞋,她變着方兒給踩上泥,然後叫他爸爸罵兒媳婦。

    我沒工夫細說這些事兒,反正這個小媳婦沒有一天得着好氣;有的時候還吃不飽。

     小王呢,石廠子在城外,不住在家裡。

    十天半月地回來一趟,一定揍媳婦一頓。

    在我們的柳家大院,揍兒媳婦是家常便飯。

    誰叫老婆吃着男子漢呢,誰叫娘家使了彩禮呢,挨揍是該當的。

    可是小王本來可以不揍媳婦,因為他輕易不家來,還願意回回鬧氣嗎?哼,有老王和二妞在旁邊挑撥啊。

    老王罰兒媳婦挨餓,跪着;到底不能親自下手打,他是自居為&ldquo文明&rdquo人的,哪能落個公公打兒媳婦呢?所以挑唆兒子去打;他知道兒子是石匠,打一回勝似别人打五回的。

    兒子打完了媳婦,他對兒子和氣極了。

    二妞呢,雖然常擰嫂子的胳臂,可也究竟是不過瘾,恨不能看着哥哥把嫂子當作石頭,一下子捶碎才痛快。

    我告訴你,一個女人要是看不起另一個女人的,那就是活對頭。

    二妞自居女學生;嫂子不過是花一百塊錢買來的一個活窩窩頭。

     王家的小媳婦沒有活路。

    心裡越難受,對人也越不和氣;全院裡沒有愛她的人。

    她連說話都忘了怎麼說了。

    也有痛快的時候,見神見鬼地鬧撞客。

    總是在小王揍完她走了以後,她又哭又說,一個人鬧歡了。

    我的差事來了,老王和我借憲書,抽她的嘴巴。

    他怕鬼,叫我去抽。

    等我進了她的屋子,把她安慰得不哭了&mdash&mdash我沒抽過她,她要的是安慰,幾句好話&mdash&mdash他進來了,掐她的人中,用草紙熏;其實他知道她已緩醒過來,故意的懲治她。

    每逢到這個節骨眼,我和老王吵一架。

    平日他們吵鬧我不管;管又有什麼用呢?我要是管,一定是向着小媳婦;這豈不更給她添堵?所以我不管。

    不過,每逢一鬧撞客,我們倆非吵不可了,因為我是在那兒,眼看着,還能一語不發?奇怪的是這個,我們倆吵架,院裡的人總說我不對;婦女們也這麼說。

    他們以為她該挨揍。

    他們也說我多事。

    男的該打女的,公公該管教兒媳婦,小姑子該給嫂子氣受,他們這群男女信這個!怎麼會信這個呢?誰教給他們的呢?哪個王八蛋的&ldquo文明&rdquo可笑,又可哭! 前兩天,石匠又回來了。

    老王不知怎麼一時心順,沒叫兒子揍媳婦,小媳婦一見大家歡天喜地,當然是喜歡,臉上居然有點像要笑的意思。

    二妞看見了這個,仿佛是看見天上出了兩個太陽。

    一定有事!她嫂子正在院子裡作飯,她到嫂子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