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鎮元仙趕捉取經僧 孫行者大鬧五莊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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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仙按落雲頭,搖身一變,變作個行腳全真。

    你道他怎生模樣: 穿一領百衲袍,系一條呂公縧。

    手搖塵尾,漁鼓輕敲。

    三耳草鞋登腳下,九陽巾子把頭包。

    飄飄風滿袖,口唱《月兒高》。

     徑直來到樹下,對唐僧高叫道:“長老,貧道起手了。

    ”那長老忙忙答禮道:“失瞻!失瞻!”大仙問:“長老是那方來的?為何在途中打坐?”三藏道:“貧僧乃東土大唐差往西天取經者。

    路過此間,權為一歇。

    ”大仙佯訝道:“長老東來,可曾在荒山經過?”長老道:“不知仙官是何寶山?”大仙道:“萬壽山五莊觀,便是貧道栖止處。

    ”行者聞言,他心中有物的人,忙答道:“不曾!不曾!我們是打上路來的。

    ”【李本旁批:乖猴。

    】那大仙指定笑道:“我把你這個潑猴!你瞞誰哩?你倒在我觀裡,把我人參果樹打倒,你連夜走在此間,還不招認,遮飾甚麼?不要走!趁早去還我樹來!”那行者聞言,心中惱怒,掣鐵棒不容分說,望大仙劈頭就打。

    大仙側身躲過,踏祥光,徑到空中。

    行者也騰雲,急趕上去。

    大仙在半空現了本相,你看他怎生打扮: 頭戴紫金冠,無憂鶴氅穿。

    履鞋登足下,絲帶束腰間。

    體如童子貌,面似美人顔。

    三須飄颔下,鴉翎疊鬓邊。

    相迎行者無兵器,止将玉麈手中拈。

     那行者沒高沒低的,棍子亂打。

    大仙把玉麈左遮右擋,奈了他兩三回合,使一個“袖裡乾坤”的手段,在雲端裡,把袍袖迎風輕輕的一展,刷地前來,把四僧連馬一袖子籠住。

    【證道本夾批:好大袖。

    】八戒道:“不好了!我們都裝在(纟荅)縺裡了!”行者道:“呆子,不是(纟荅)縺,我們被他籠在衣袖中哩。

    ”八戒道:“這個不打緊,等我一頓釘钯,築他個窟窿,脫将下去,隻說他不小心,籠不牢,吊的了罷。

    ”那呆子使钯亂築,那裡築得動?手撚着雖然是個軟的,築起來就比鐵還硬。

     那大仙轉祥雲,徑落五莊觀坐下,叫徒弟拿繩來。

    衆小仙一一伺候。

    你看他從袖子裡,卻象撮傀儡一般,【證道本夾批:正是猴狲傀儡。

    】把唐僧拿出,縛在正殿檐柱上;又拿出他三個,每一根柱上,綁了一個;将馬也拿出拴在庭下,與他些草料,行李抛在廊下。

    又道:“徒弟,這和尚是出家人,不可用刀槍,不可加鈇钺,且與我取出皮鞭來,打他一頓,與我人參果出氣!”衆仙即忙取出一條鞭,——不是甚麼牛皮、羊皮、麂皮、犢皮的,原來是龍皮做的七星鞭,着水浸在那裡。

    令一個有力量的小仙,把鞭執定道:“師父,先打那個?”大仙道:“唐三藏做大不尊,先打他。

    ” 行者聞言,心中暗道:“我那老和尚不禁打,假若一頓鞭打壞了啊,卻不是我造的業?”他忍不住,開言道:“先生差了。

    偷果子是我,吃果子是我,推倒樹也是我,怎麼不先打我,打他做甚?”大仙笑道:“這潑猴倒言語膂烈。

    這等便先打他。

    ”小仙問:“打多少?”大仙道:“照依果數,打三十鞭。

    ”那小仙輪鞭就打。

    行者恐仙家法大,睜圓眼矁定,看他打那裡。

    原來打腿,行者就把腰扭一扭,叫聲“變!”變作兩條熟鐵腿,看他怎麼打。

    那小仙一下一下的,打了三十,天早向午了。

    大仙又吩咐道:“還該打三藏訓教不嚴,縱放頑徒撒潑。

    ”那仙又輪鞭來打,行者道:“先生又差了。

    偷果子時,我師父不知,他在殿上與你二童講話,是我兄弟們做的勾當。

    縱是有教訓不嚴之罪,我為弟子的,也當替打,再打我罷。

    ”大仙笑道:“這潑猴,雖是狡猾奸頑,卻倒也有些孝意。

    既這等,還打他罷。

    ”小仙又打了三十。

    行者低頭看看,兩隻腿似明鏡一般,通打亮了,更不知些疼癢。

    此時天色将晚,大仙道:“且把鞭子浸在水裡,待明朝再拷打他。

    ”小仙且收鞭去浸,各各歸房。

    晚齋已畢,盡皆安寝不題。

     那長老淚眼雙垂,怨他三個徒弟道:“你等闖出禍來,卻帶累我在此受罪,這是怎的起?”行者道:“且休報怨,打便先打我,你又不曾吃打,倒轉嗟呀怎的?”唐僧道:“雖然不曾打,卻也綁得身上疼哩。

    ”沙僧道:“師父,還有陪綁的在這裡哩。

    ”行者道:“都莫要嚷,再停會兒走路。

    ”八戒道:“哥哥又弄虛頭了。

    這裡麻繩噴水,緊緊的綁着,還比關在殿上被你使解鎖法搠開門走哩!”行者道:“不是誇口說,那怕他三股的麻繩噴上了水,——就是碗粗的棕纜,也隻好當秋風!”正話處,早已萬籁無聲,正是天街人靜。

    好行者,把身子小一小,脫下索來道:“師父去啞!”沙僧慌了道:“哥哥,也救我們一救!”行者道:“悄言!悄言!”他卻解了三藏,放下八戒、沙僧,整束了褊衫,扣背了馬匹,廊下拿了行李,一齊出了觀門。

    又教八戒:“你去把那崖邊柳樹伐四顆來。

    ”八戒道:“要他怎的?”行者道:“有用處,快快取來!” 那呆子有些夯力,走了去,一嘴一顆,就拱了四顆,一抱抱來。

    行者将枝梢折了,教兄弟二人複進去,将原繩照舊綁在柱上。

    那大聖念動咒語,咬破舌尖,将血噴在樹上,叫“變!”一根變作長老,一根變作自身,那兩根變作沙僧、八戒;都變得容貌一般,相貌皆同,問他也就說話,叫名也就答應。

    【證道本夾批:柳能變人,奇矣,能言不更奇乎?】他兩個卻才放開步,趕上師父。

    這一夜依舊馬不停蹄,躲離了五莊觀。

     隻走到天明,那長老在馬上搖樁打盹。

    行者見了,叫道:“師父不濟!出家人怎的這般辛苦?我老孫千夜不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