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人與神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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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你們有甚相幹,你為何縱容部下對我橫施侮辱?&rdquo劉團長吃了一驚,聽說話的聲調,完全不是這馬弁,一時怔住了,不好怎生回說。

     馬弁接着又說道:&ldquo你不知道我是誰麼?我就是這布袋裡的大蟒,他們兵士侮辱我倒也罷了,你身為團長,不應存心要剝我的皮蒙三弦、二胡,你果有膽量敢殺我麼?&rdquo劉團長聽到這裡,禁不住毛骨悚然,連忙賠笑說道:&ldquo這是我錯了,我因隻道是平常的大蛇,胡亂起了這個念頭,于今我已不敢了。

    &rdquo馬弁道:&ldquo我諒你也不敢,你們隻要一動念頭殺我,哈哈,隻怕你們的手還不曾動,這周圍數十裡遠近,轉眼已變成汪洋大海了呢!&rdquo 劉團長強自鎮定着問道:&ldquo你既有這麼大的神通,卻為什麼被我的部下裝進了這布袋咧?&rdquo馬弁道:&ldquo你以為是你的部下能裝我進布袋麼?你太糊塗,便是一條幾尺長的蛇,要裝進布袋,也沒有這般容易,是我自己要來會你,有意使他們兵士看見,借他們的手送我來的。

    &rdquo劉團長道:&ldquo你有什麼事要來會我呢?&rdquo馬弁道:&ldquo我有一件事得求你幫忙,在你并不費事,我卻受你的益處不小。

    &rdquo劉團長道:&ldquo隻要是我力量所能辦到的,無不幫忙,便是費事也說不得。

    &rdquo 馬弁很歡喜地說道:&ldquo我今日奉了我師傅的差遣,出來尋藥。

    歸途中因貪懷,喝醉了酒,遲誤了銷差的時刻,不敢回去了。

    求你吩咐書記官,即刻做一道疏文,用黃紙寫了燒化。

    疏文上隻說有一條大蟒走這山裡經過,被部下的兵士看見了,糾集數百名兵士,擎槍實彈将大蟒圍困。

    大蟒始終馴順,未嘗傷害一兵。

    數百兵士将大蟒擒住,從午至酉,玩弄了四個時辰,被團長知道了才放走。

    是這般寫了,蓋上你劉團長的圖章,就算幫了我的大忙了。

    &rdquo劉團長道:&ldquo這是極容易的事。

    &rdquo說時望着同在旁邊看的書記官道:&ldquo你聽得麼,快去照着這意思做一道疏文吧。

    &rdquo書記官應是去了。

    馬弁道:&ldquo做好了拿來念給我聽聽。

    &rdquo劉團長道:&ldquo那是自然得念給你聽的,你師傅是誰,怎的這麼嚴厲?&rdquo馬弁道:&ldquo我師傅的戒律極嚴了,我師兄弟原有七個,我排行第四,大哥、二哥、五弟,都因犯戒被師傅殺死了,我今日因醉酒誤了銷差的時刻,雖未必就殺死我,然重責是免不了的。

    有了你這道疏文,我便好推托了。

    &rdquo 劉團長道:&ldquo你住在哪裡,此去還有多遠呢?&rdquo馬弁道:&ldquo我和師傅都住在福州鼓山裡,已有二千多年了。

    &rdquo劉團長道:&ldquo你既有了二千多年的道行,過去未來的事都能知道麼?&rdquo馬弁道:&ldquo有知道、有不知道。

    &rdquo劉團長道:&ldquo我想拿時事問你,你能說給我聽麼?&rdquo馬弁道:&ldquo看你要問些什麼,可說的就說。

    &rdquo劉團長道:&ldquo我們臧司令,在廈門還有多少時候可以駐紮下去呢?&rdquo馬弁搖搖頭道:&ldquo快了,快了。

    &rdquo劉團長道:&ldquo你知道張毅師長的前程怎麼樣?&rdquo馬弁道:&ldquo他倒還好,你不用多問吧,總而言之,好殺的人,絕沒有好下場;仁愛的人,斷不至受惡報應。

    拿這個去看旁人、看自己,都是不會有差錯的。

    &rdquo 說話時分,書記官已将疏文寫好了出來,高聲念給馬弁聽了。

    馬弁連連點頭道:&ldquo寫得好,蓋了圖章麼?&rdquo劉團長道:&ldquo團部的章已蓋好了,我再加蓋一顆私章吧。

    &rdquo馬弁道:&ldquo謝謝你,就此燒了吧!&rdquo劉團長道:&ldquo我親手收你出袋來好麼?&rdquo馬弁道:&ldquo使不得,你在這裡放我出來,我回去仍是不妥,因為我今日實在太喝多了酒,不能騰雲駕霧,飛回鼓山。

    若還是和剛才一樣地緩緩移動,這一路去又不知要惹出多少是非。

    膽小的人,甚至被我連魂都吓掉,萬一遇着膽大的将我追打,我苦修苦練了二千多年,休說師傅的戒律嚴,不許我傷生;我自己又豈肯自行毀壞二千多年的道行,與凡夫對打。

    剛才我對你們說,使這地方周圍數十裡變成汪洋大海的話,是因心裡害怕你們真個動手将我殺死,随口說出來恐吓你們的。

    其實你們若真要殺我,我也隻好認命,絕不敢有一點兒反抗的舉動。

    我因反抗你們逞一時的性氣,固不難使你們都死在我一怒之下,不過我有這番舉動,性命終逃不出我師傅的掌握。

    既是終免不了死,又何苦自己加增多少殺業,害自己永遠沉淪呢?我此刻就非常失悔,方才那句話,雖是一時權宜之計,然口業已經不輕了。

    此去不過十多裡,有一座山裡有個洞可通鼓山,我隻好從那洞裡回去,仍請你部下的兄弟們,将我扛擡着去。

    我再借用你這位馬弁一個時辰,走前指點。

    我的力量小,受了你的恩,不見得能報答。

    鼓山的茶很好,水很好,你得閑來遊鼓山,我可以在暗中歡迎你,保護你。

    我存了這片心,就算是報答你了。

    &rdquo說着現出依戀不舍的樣子來。

    劉團長要親自送它進洞去,它再三力辭說不敢當,劉團長隻得罷了,随命兵士将蛇扛起來。

     馬弁與劉團長作别了,在前引路,一會兒到了那座山下。

    馬弁指揮兵士解開袋結,蛇從袋中出來,比箭還快。

    隻聽得一陣風起,蛇已到了半山中,昂起頭來,足有兩三丈高下,對着山下扛擡的兵士,連點了幾點,好像道謝的意思,再看便已低頭鑽進一個洞裡去了。

     馬弁在蛇出袋的時候,就一跤跌在地,半晌才清醒,仿佛睡了一覺,将所有的情形問他,都不知道。

     《紅玫瑰》第2卷37、38期民國十五年(1926)8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