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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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納瓦爾國王,信奉新教;一五八九年襲承法蘭西王位,為便于治國,于一五九四年皈依舊教(天主教),并倡導寬容。

     格朗台先生在索缪城裡頗有聲望,凡在内地隻住過幾天或者根本沒有住過的人難以弄清這種聲望的前因後果。

    當地還有人叫他格朗台老爹,不過這麼稱呼他的人大多年事已高,人數日益減少。

    他在一七八九年的時候,是位相當有實力的箍桶匠,能讀能寫,善于算賬。

    共和政府在索缪地區拍賣教會産業的那個年月,箍桶匠才四十上下,同一位富裕的闆材商的女兒結婚不久。

    格朗台把手頭現款再加上妻子的陪嫁,湊成一筆兩千金路易的資本,攜款直奔縣政府;他用嶽父給的二百枚面值加倍的金路易,從監賣國有地産的兇狠的共和政府官員手中,廉價買到區裡最好的幾片葡萄園,一座修道院和幾塊按收成交租的分種地。

    這種便宜交易盡管不公道,卻是合法的。

    索缪城的居民本來就沒有什麼革命思想,他們把格朗台老爹看成敢作敢為的共和黨,熱衷于新潮流的愛國派。

    其實箍桶匠隻看中葡萄園。

    他被任命為索缪地區行政機構的委員。

    他的息事甯人的處世态度對當地的政治和商業都産生過明顯的影響。

    政治上他包庇貴族,千方百計阻撓當局拍賣流亡貴族的産業;商業上他承包供應共和軍一、兩千桶白葡萄酒,共和政府把原來打算留作最後一批拍賣的地産,幾片屬于一家女修道院的肥沃的草場,劃到他的名下,算是付給他的酒錢。

    到拿破侖的執政府上台之時,好好先生格朗台被委任為市長;他治理有方,葡萄園的收成更好上加好。

    拿破侖稱帝之後,格朗台成了無職無權的白丁先生。

    皇帝不喜歡共和黨,有“紅帽子”嫌疑的格朗台的職務于是被一位有貴族頭銜的大地主接替;那人後來在第二帝國時期被晉封為男爵。

    丢掉官職,格朗台先生并不惋惜。

    他當政時已經為民造福,修了好幾條高質量的公路,從城裡直達他在鄉下的産業。

    他的産業在丈量登記時占了很大的便宜,隻需繳納微薄的稅金。

    他在各處的莊園自從官方登記上冊之後,靠他持久而精心的耕作,都成了享譽一方的“尖子”,這一術語專指那些能生産極品佳釀的葡萄園。

    為此,他簡直有資格申請榮譽團的勳章。

    免職發生于一八○六年,當時格朗台先生五十七歲,他的妻子三十六歲,他們合法愛情的結晶、獨一無二的寶貝女兒才十來歲。

    大約是老天爺憐恤他丢官,想給他一點安慰吧,那一年他接連得到三筆遺産:先是他的嶽母谷迪尼埃太太的,然後是他妻子的外公拉倍特裡埃先生的,最後是格朗台自己的外婆讓蒂葉太太的。

    三筆遺産數目有多大?誰都不知道。

    三位老人生前愛錢如命,長期以來積金攢銀,私下裡以把玩金銀當消遣。

    拉倍特裡埃把放債叫揮霍,總覺得守着金錢比放高利貸實惠。

    所以索缪城的居民隻能根據面上的收入估算他們究竟有多少積蓄。

    于是格朗台先生得到新貴的頭銜,那是我們拚命講平等也抹煞不了的殊榮,他成了當地最舉足輕重的納稅人。

    他經營的葡萄園總共有七十公頃,遇上好年景,可以生産七、八百桶好酒。

    他還有十三處按年成交租的分種地和一座老修道院。

    為了省錢,他把修道院的門窗連同彩繪玻璃大窗統統用磚砌死,既可以免稅,還便于保存,他還有八、九十公頃草場;一七九三年,他在那裡種了三千株白楊。

    他現在住的房子也是他買下的産業;這些都是面上的财産。

    至于他手頭的資金,隻有兩個人知道大緻的數目:替格朗台先生放債的公證人克呂旭先生和索缪城裡最殷實的銀行家格拉珊先生。

    格朗台隻在他認為合适的時候才私下裡同格拉珊做點賺錢交易。

    在内地,若想得到别人的信任,或者若想發财,就得像克呂旭先生和格拉珊先生那樣守口如瓶。

    盡管他們從不露半點口風,但是他們公然對格朗台先生畢恭畢敬的态度,也足使旁觀者揣度前任市長财力的雄厚。

    索缪城裡人人相信格朗台家有個堆滿錢财的秘密金庫,并且傳說他每天深夜要去察看成堆的金銀,從中得到無法形容的快慰。

    愛财如命的人看到格朗台的眼睛裡透出一股仿佛已被染上金色的黃澄澄的目光,更相信這事決非虛傳。

    大凡習慣于靠利滾利賺大錢的人,總不免跟色鬼、賭徒或馬屁精一樣,眼神中自有一些難以界定的習性,躲躲閃閃、貪得無厭、神秘莫測的表情,跟他們有相同癖好的人一眼就能識别。

    這種心心相通的暗語好比是着迷于酒色财氣的人們之間通用的行話。

    格朗台先生從不欠誰的人情;為了收成,要制作一千隻酒桶還是五百隻酒桶,老箍桶匠兼種葡萄的老手,計算起來精确得好比天文學家;他從來不曾打錯算盤,每逢酒桶的市價比酒價還高的時候,他總有酒桶出售,并設法把自己的葡萄酒藏進地窖,等酒價漲到二百法郎一桶他再抛出,而一般小地主早在五路易一桶時,就把酒售空了。

    所以格朗台先生博得大家的敬重。

    一八一一年的收成是臭名遠揚的,那年他明智地緊收慢放,把貨一點一點賣出去,一次收成就給他賺了二十四萬法郎。

    說到理财的本領,格朗台先生像猛虎,像大蟒。

    他懂得躺着、蹲着,耐着性子打量獵物,然後猛撲上去,打開血盆大口的錢袋,把成堆的金币往裡倒,接着又安靜地躺下,像填飽肚子的蛇,不動聲色地、冷靜地,按步就班地消化吞下的食物。

    他從誰跟前走過,誰不感到由衷的欽佩?對他既抱幾分敬重,又懷幾分恐懼。

    在索缪城裡誰沒有嘗過他利爪的滋味?抓一下讓你疼得入骨三分。

    有人為了買地,找克呂旭貸款,利率是百分之十一。

    有人用期票到格拉珊那裡去貼現,先得扣除一筆大得驚人的利息。

    市面上難得有哪天沒有人提到格朗台先生的大名;連晚上街頭的閑聊也少不了要說起他。

    有些人甚至認為這位種葡萄的老手的殷實家産堪稱當地引以為榮的一寶。

    所以不止一位做生意的或開客棧的索缪人,得意洋洋地在外地的來客面前吹噓:“先生,我們這一帶百萬元戶有兩三家,可是,格朗台先生哪,連他本人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大的家底兒!”一八一六年,索缪城裡最擅長計算的人作過估算,這位老先生的地産大約值四百萬法郎;可是,若以一七九三年到一八一七年之間以每年平均收入十萬法郎來推算,他手頭積攢的現金應該跟他的不動産的價值不相上下。

    所以,當人們打完一局紙牌,或者談過一陣葡萄種收,最後提到格朗台的時候,自作聰明的人們會說:“格朗台老爹?……總該有五、六百萬吧。

    ”倘若趕上克呂旭先生或格拉珊先生在場,聽到這話準會答腔:“你倒比我還在行,我可是從來都沒有法子知道這個總數。

    ”要是巴黎來的客人提到羅啟爾德或拉菲特等銀行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