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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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quo許太太道:&ldquo可不是,誰想到趕上打仗,回不來。

    &rdquo他妹妹笑道:&ldquo好容易盼得他回來了,爸爸又還回不來,急死人了。

    &rdquo世鈞道:&ldquo老伯最近有信沒有?&rdquo許太太道:&ldquo還在等船呢,能趕上回來過年就算好的了。

    &rdquo 談談講講,時間過得快些,這班飛機倒已經準時到達。

    大家擠着出去等着,隔着一溜鐵絲網矮欄杆,看見叔惠在人叢裡提着小件行李,挽着雨衣走來。

    飛機場就是這樣,是時間空間的交界處,而又那麼平凡,平凡得使人失望,失望得要笑,一方面也是高興得笑起來。

    叔惠還是那麼漂亮,但是做母親的向來又是一副眼光,許太太便向女兒笑道:&ldquo叔惠瘦了。

    你看是不是瘦了?瘦多了。

    &rdquo 沒一會工夫,已經大家包圍着他,叔惠跟世鈞緊緊握着手,跟翠芝當然也這樣,對自己家裡人還是中國規矩,妹夫他根本沒見過。

    翠芝今天特别的沉默寡言,但是這也是很自然的事。

    她跟許太太是初會,又夾在人家骨肉重逢的場面裡。

    他妹妹問道:&ldquo吃了飯沒有?&rdquo叔惠道:&ldquo飛機上吃過了。

    &rdquo世鈞幫着拿行李,道:&ldquo先上我們那兒去。

    &rdquo許太太道:&ldquo現在上海找房子難,我想着還是等你來了再說,想給你定個旅館的,世鈞一定要你住在他們那兒。

    &rdquo他們親家太太道:&ldquo還是在我們那兒擠兩天吧,難得的,熱鬧熱鬧。

    &rdquo世鈞道:&ldquo你們是在白克路?離我們那兒不遠,他回去看伯母挺便當的。

    &rdquo翠芝也道:&ldquo還是住我們那兒吧。

    &rdquo再三說着,叔惠也就應諾了。

     大家叫了兩部汽車,滿載而歸,先到白克路,他們親家太太本來要大家都進去坐,晚上在豐澤樓替他接風。

    世鈞與翠芝剛巧今天還有個應酬,就沒有下車,料想他們母子久别重逢,一定有許多話說,講定他今天在這裡住一夜,明天搬過來。

    翠芝向叔惠笑道:&ldquo那我們先回去了,你可一定要來。

    &rdquo 他們回到自己的住宅裡,他們那兒房子是不大,門前卻有一片草皮地,這是因為翠芝喜歡養狗,需要有點空地溜狗,同時小孩也可以在花園裡玩。

    兩個小孩,大的一個本來叫貝貝,後來有了妹妹,就叫他大貝,小的一個就叫二貝。

    他們現在都放學回來了,二貝在客廳裡吃面包,吃了一地的粒屑,招了許多螞蟻來。

    她蹲在地下看,世鈞來了,她便叫道:&ldquo爸爸爸爸你來看螞蟻,排班呢!&rdquo世鈞蹲下來笑道:&ldquo螞蟻排班幹什麼?&rdquo二貝道:&ldquo螞蟻排班拿戶口米。

    &rdquo世鈞笑道:&ldquo哦?拿戶口米啊?&rdquo翠芝走過來,便說二貝:&ldquo你看,吃面包不在桌子上吃,蹲在地下多髒!&rdquo二貝帶笑嚷道:&ldquo媽來看軋米呵!&rdquo翠芝便向世鈞道:&ldquo你就是這樣,不管管她,還領着她胡鬧!&rdquo世鈞笑道:&ldquo我覺得她說的話挺有意思的。

    &rdquo翠芝道:&ldquo你反正淨捧她,淨叫我做惡人,所以兩個小孩都喜歡你不喜歡我呢!你看這地上搞得這樣,螞蟻來慣了又要來的,明天人家來了看着像什麼樣子?我這兒拾掇都來不及。

    &rdquo 她本來騰出地方來,預備留叔惠在書房裡住,傭人還在打蠟。

    家裡亂哄哄的,一隻狗便興興頭頭,跟在人背後竄出竄進,剛打了蠟的地闆,好幾次絆得人差一點跌跤。

    翠芝便想起來對世鈞說:&ldquo這狗看見生人,說不定要咬人的,記着明天把它拴在亭子間裡。

    &rdquo翠芝向來不肯承認她這隻狗會咬人的,去年世鈞的侄兒小健到上海來考大學,到他們家裡來住着,被狗咬了,翠芝還怪小健自己不好,說他膽子太小,他要是不跑,狗決不會咬他的。

    這次她破例要把狗拴起來,阖家大小都覺得稀罕。

     二貝與狗跟着世鈞一同上樓,走過亭子間,世鈞見他書房裡的一些書籍什物都搬到這裡來了,亂七八糟堆了一地,不覺嗳呀了一聲,道:&ldquo怎麼把我這些書全堆在地下?&rdquo正說着,那狗已經去咬地下的書,把他曆年訂閱的工程雜志咬得七零八落。

    世鈞忙嚷道:&ldquo嗨!不許亂咬!&rdquo二貝也嚷着:&ldquo不許亂咬!&rdquo她拿起一本書來打狗,卻沒有打中,書本滾得老遠。

    她又雙手搬起一本大書,還沒擲出去,被世鈞劈手奪了過來,罵道:&ldquo你看你這孩子!&rdquo二貝便哭了起來。

    她一半也是放刁,因為聽見她母親到樓上來了。

    孩子們一向知道翠芝有這脾氣,她平常盡管怪世鈞把小孩慣壞了,他要是真的管教起來,她就又要攔在頭裡,護着孩子。

     這時候翠芝走進亭子間,看見二貝哇哇的直哭,跟世鈞搶奪一本書,便皺着眉向世鈞道:&ldquo你看,你這人怎麼跟孩子一樣見識,她拿本書玩,就給她玩好了,又引得她哭!&rdquo那二貝聽見這話,越發扯開喉嚨大哭起來。

    世鈞隻顧忙着把雜志往一疊箱子上搬。

    翠芝蹙額道:&ldquo給你們一鬧,我都忘了,我上來幹什麼的。

    哦,想起來了,你出去買一瓶好點的酒來吧,買瓶強尼華格的威士忌,要黑牌的。

    &rdquo世鈞道:&ldquo叔惠也不一定講究喝外國酒,我們不是還有兩瓶挺好的青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