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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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了，他也不知怎麼的，盡拉着她的手不放。
世鈞心裡想，翠芝一定生氣了，她臉上顔色很不對，簡直慘白，她簡直好像要哭出來了。
席散了以後，一部份人仍舊跟他們回到家裡去，繼續鬧房，叔惠卻沒有參加，他早跟世鈞說好的，當天就得乘夜車回上海去，因為馬上就要動身出國了，還有許多事情需要料理。
所以他回到世鈞家裡，隻和沈太太說了一聲，就悄悄的拿着箱子雇車走了。
鬧房的人一直鬧到很晚才走。
本來擠滿了一屋子的人，人都走了，照理應當顯得空闊得多，但是恰巧相反，不知道為什麼反而覺得地方變狹小了。
屋頂也太低了，簡直有點透不過氣來。
世鈞裝出閑适的樣子，伸了個懶腰。
翠芝道：&ldquo剛才鬧得最厲害的有一個小胖子，那是誰？&rdquo他們把今天的來賓一一提出來讨論着，某小姐最引人注目，某太太最&ldquo瘋&rdquo了，某人的舉動最滑稽，一談就談了半天，談得很有興味似的。
桌上擺着幾隻高腳玻璃碟子，裡面盛着各色糖果，世鈞就像主人似的讓她吃，她每樣都吃了一些。
這間房本來是他們家的起坐間，經過一番改裝，沈太太因為迎合他們年輕人的心理，并沒有照舊式新房那樣一切都用大紅色，紅天紅地像個血海似的。
現在這間房卻是布置得很幽雅，比較像一個西式的旅館房間。
不過桌上有一對銀蠟台，點着兩隻紅燭。
隻有這深宵的紅燭是有一些新房的意味。
翠芝道：&ldquo叔惠今天醉得真厲害。
&rdquo世鈞笑道：&ldquo可不是！他一個人怎麼上火車，我倒真有點不放心。
&rdquo翠芝默然，過了一會又道：&ldquo等他酒醒的時候，不知道火車開到什麼地方了。
&rdquo她坐在梳妝台前面刷頭發，頭發上全是人家撒的紅綠紙屑。
世鈞又和她說起他舅舅家那個老姨太太，吃齋念佛，十廿年沒出過大門，今天居然也來觀禮。
翠芝刷着頭發，又想起來說：&ldquo你有沒有看見愛咪今天的頭發樣子，很特别。
&rdquo世鈞道：&ldquo哦，我倒沒注意。
&rdquo翠芝道：&ldquo據說是上海最新的樣子。
你上次到上海去有沒有看見？&rdquo世鈞想了一想，道：&ldquo不知道。
倒沒留心。
&hellip&hellip&rdquo 談話的資料漸漸感到缺乏，世鈞便笑道：&ldquo你今天一定累了吧？&rdquo翠芝道：&ldquo我倒還好。
&rdquo世鈞道：&ldquo我一點也不困，大概話說多了，反而提起神來了。
我倒想再坐一會，看看書，你先睡吧。
&rdquo翠芝道：&ldquo好。
&rdquo 世鈞拿着一本畫報在那兒看。
翠芝繼續刷頭發。
刷完頭發，又把首飾一樣樣脫下來收在梳妝台抽屜裡。
世鈞見她盡管慢吞吞的，心裡想她也許覺得當着人就解衣上床有許多不便，就笑道：&ldquo開着燈你恐怕睡不着吧？&rdquo翠芝笑道：&ldquo嗳。
&rdquo世鈞道：&ldquo我也有這個習慣的。
&rdquo他立起來把燈關了，他另外開了一盞台燈看書，房間裡立刻暗了下來。
半晌，他别過頭去一看，她還沒睡，卻在燭光下剪手指甲。
時候真的不早了，兩隻蠟燭已經有一隻先點完了。
要照迷信的說法，這是很不好的預兆，雖然翠芝不見得會相信這些，但是世鈞還是留了個神，隻笑着說了一聲：&ldquo呦，蠟燭倒已經點完了，你還不睡？&rdquo翠芝隔了一會方才答道：&ldquo我就要睡了。
&rdquo世鈞聽她的聲音有點喑啞，就想着她别是又哭了，因為他冷淡了她？總不會是因為有一隻蠟燭先點完？ 他向她注意地看了看，但是就在這時候，她剛巧用她剪指甲的那把剪刀去剪燭花，一剪，紅燭的光焰就往下一挫，頓時眼前一黑，等到剪好了，燭光又亮了起來，照在她臉上，她的臉色已經是很平靜的。
但是世鈞知道她剛才一定是哭了。
他走到她跟前去，微笑道：&ldquo為什麼又不高興了？&rdquo一遍一遍問着。
她先是厭煩地推開了他。
然後她突然拉住他的衣服嗚咽起來，沖口而出地說：&ldquo世鈞，怎麼辦，你也不喜歡我。
我想過多少回了，要不是從前已經鬧過一次─待會人家說，怎麼老是退婚，成什麼話？現在來不及了吧，你說是不是來不及了？&rdquo 當然來不及了。
她說的話也正是他心裡所想的，他佩服她有這勇氣說出來，但是這種話說出來又有什麼好處？ 他惟有喃喃地安慰着她：&ldquo你不要這樣想。
不管你怎麼樣，反正我對你總是&hellip&hellip翠芝，真的，你放心。
你不要這樣。
你不要哭。
&hellip&hellip喂，翠芝。
&rdquo他在她耳邊喃喃地說着安慰她的話，其實他自己心裡也和她一樣的茫茫無主。
他覺得他們像兩個闖了禍的小孩。
世鈞心裡想，翠芝一定生氣了，她臉上顔色很不對，簡直慘白，她簡直好像要哭出來了。
席散了以後，一部份人仍舊跟他們回到家裡去，繼續鬧房，叔惠卻沒有參加，他早跟世鈞說好的，當天就得乘夜車回上海去，因為馬上就要動身出國了，還有許多事情需要料理。
所以他回到世鈞家裡，隻和沈太太說了一聲，就悄悄的拿着箱子雇車走了。
鬧房的人一直鬧到很晚才走。
本來擠滿了一屋子的人，人都走了，照理應當顯得空闊得多，但是恰巧相反，不知道為什麼反而覺得地方變狹小了。
屋頂也太低了，簡直有點透不過氣來。
世鈞裝出閑适的樣子，伸了個懶腰。
翠芝道：&ldquo剛才鬧得最厲害的有一個小胖子，那是誰？&rdquo他們把今天的來賓一一提出來讨論着，某小姐最引人注目，某太太最&ldquo瘋&rdquo了，某人的舉動最滑稽，一談就談了半天，談得很有興味似的。
桌上擺着幾隻高腳玻璃碟子，裡面盛着各色糖果，世鈞就像主人似的讓她吃，她每樣都吃了一些。
這間房本來是他們家的起坐間，經過一番改裝，沈太太因為迎合他們年輕人的心理，并沒有照舊式新房那樣一切都用大紅色，紅天紅地像個血海似的。
現在這間房卻是布置得很幽雅，比較像一個西式的旅館房間。
不過桌上有一對銀蠟台，點着兩隻紅燭。
隻有這深宵的紅燭是有一些新房的意味。
翠芝道：&ldquo叔惠今天醉得真厲害。
&rdquo世鈞笑道：&ldquo可不是！他一個人怎麼上火車，我倒真有點不放心。
&rdquo翠芝默然，過了一會又道：&ldquo等他酒醒的時候，不知道火車開到什麼地方了。
&rdquo她坐在梳妝台前面刷頭發，頭發上全是人家撒的紅綠紙屑。
世鈞又和她說起他舅舅家那個老姨太太，吃齋念佛，十廿年沒出過大門，今天居然也來觀禮。
翠芝刷着頭發，又想起來說：&ldquo你有沒有看見愛咪今天的頭發樣子，很特别。
&rdquo世鈞道：&ldquo哦，我倒沒注意。
&rdquo翠芝道：&ldquo據說是上海最新的樣子。
你上次到上海去有沒有看見？&rdquo世鈞想了一想，道：&ldquo不知道。
倒沒留心。
&hellip&hellip&rdquo 談話的資料漸漸感到缺乏，世鈞便笑道：&ldquo你今天一定累了吧？&rdquo翠芝道：&ldquo我倒還好。
&rdquo世鈞道：&ldquo我一點也不困，大概話說多了，反而提起神來了。
我倒想再坐一會，看看書，你先睡吧。
&rdquo翠芝道：&ldquo好。
&rdquo 世鈞拿着一本畫報在那兒看。
翠芝繼續刷頭發。
刷完頭發，又把首飾一樣樣脫下來收在梳妝台抽屜裡。
世鈞見她盡管慢吞吞的，心裡想她也許覺得當着人就解衣上床有許多不便，就笑道：&ldquo開着燈你恐怕睡不着吧？&rdquo翠芝笑道：&ldquo嗳。
&rdquo世鈞道：&ldquo我也有這個習慣的。
&rdquo他立起來把燈關了，他另外開了一盞台燈看書，房間裡立刻暗了下來。
半晌，他别過頭去一看，她還沒睡，卻在燭光下剪手指甲。
時候真的不早了，兩隻蠟燭已經有一隻先點完了。
要照迷信的說法，這是很不好的預兆，雖然翠芝不見得會相信這些，但是世鈞還是留了個神，隻笑着說了一聲：&ldquo呦，蠟燭倒已經點完了，你還不睡？&rdquo翠芝隔了一會方才答道：&ldquo我就要睡了。
&rdquo世鈞聽她的聲音有點喑啞，就想着她别是又哭了，因為他冷淡了她？總不會是因為有一隻蠟燭先點完？ 他向她注意地看了看，但是就在這時候，她剛巧用她剪指甲的那把剪刀去剪燭花，一剪，紅燭的光焰就往下一挫，頓時眼前一黑，等到剪好了，燭光又亮了起來，照在她臉上，她的臉色已經是很平靜的。
但是世鈞知道她剛才一定是哭了。
他走到她跟前去，微笑道：&ldquo為什麼又不高興了？&rdquo一遍一遍問着。
她先是厭煩地推開了他。
然後她突然拉住他的衣服嗚咽起來，沖口而出地說：&ldquo世鈞，怎麼辦，你也不喜歡我。
我想過多少回了，要不是從前已經鬧過一次─待會人家說，怎麼老是退婚，成什麼話？現在來不及了吧，你說是不是來不及了？&rdquo 當然來不及了。
她說的話也正是他心裡所想的，他佩服她有這勇氣說出來，但是這種話說出來又有什麼好處？ 他惟有喃喃地安慰着她：&ldquo你不要這樣想。
不管你怎麼樣，反正我對你總是&hellip&hellip翠芝，真的，你放心。
你不要這樣。
你不要哭。
&hellip&hellip喂，翠芝。
&rdquo他在她耳邊喃喃地說着安慰她的話，其實他自己心裡也和她一樣的茫茫無主。
他覺得他們像兩個闖了禍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