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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見你就要說你─我覺得你今天那兩句話說得太莽撞了,你嫂嫂非常生氣─看得出來的。

    &rdquo世鈞道:&ldquo我又不是說她,誰叫她自己多心呢?&rdquo沈太太歎道:&ldquo說你你又要不高興。

    你對我發脾氣不要緊,别人面前要留神些。

    這麼大的人了,你哥哥從前在你這個年紀早已有了少奶奶,連孩子都有了!&rdquo 說到這裡,世鈞早已料到下文了─遲早還是要提到翠芝的。

    他笑道:&ldquo媽又要來了!我去睡覺了,明天還得早起呢。

    &rdquo沈太太笑道:&ldquo我知道你最怕聽這些話。

    我也并不是要你馬上結婚,不過&hellip&hellip你也可以朝這上面想想了。

    碰見合适的人,不妨交交朋友。

    譬如像翠芝那樣,跟你從小在一起玩慣了的─&rdquo世鈞不得不打斷她的話道:&ldquo媽,石翠芝我實在跟她脾氣不合适。

    我現在是不想結婚,就使有這個意思,也不想跟她結婚。

    &rdquo這一次他下了決心,把話說得再明白也沒有了。

    他母親受了這樣一個打擊,倒還鎮靜,笑道:&ldquo我也不一定是說她。

    反正跟她差不多的就行了!&rdquo 經過這一番話,世鈞倒覺得很痛快。

    關于翠芝,他終于闡明了自己的态度,并且也得到了母親的諒解,以後決不會再有什麼麻煩了。

     他們本來預備第二天一早去遊山,不料那雨下了一宿也沒停,沒法出去,正覺得焦躁,方家卻派了一個聽差來說:&ldquo請二少爺同那位許少爺今天一定來,晚點就晚點。

    請沈太太同我們姑奶奶也來打牌。

    &rdquo沈太太便和世鈞說:&ldquo這下雨天,我是不想出去了,你們去吧。

    &rdquo世鈞道:&ldquo我也不想去,我已經回了他們了。

    &rdquo沈太太道:&ldquo你就去一趟吧,一鵬不還是你的老同學麼,他跟許少爺也認識的吧?&rdquo世鈞道:&ldquo叔惠跟他談不來的。

    &rdquo沈太太低聲道:&ldquo我想你就去一趟,敷衍敷衍你嫂嫂的面子也得。

    &rdquo說着,又向大少奶奶房那邊指了一指,悄悄說道:&ldquo還在那兒生氣呢,早起說不舒服,沒起來。

    今天她娘家請客,我們一個也不去,好像不大好。

    &rdquo世鈞道:&ldquo好好好好,我去跟叔惠說。

    &rdquo 本來他不願意去的原因,也是因為他們把他和翠芝請在一起,但是昨天親耳聽見翠芝說不去,那麼他就去一趟也沒什麼關系。

    他卻沒想到翠芝也是這樣想着,因為昨天聽見他斬釘截鐵的說不去,以為他總不會去了,今天上午愛咪又打電話到石家,一定磨着她要她去吃飯,所以結果翠芝也去了。

    世鈞來到那裡,翠芝倒已經在那兒了,兩人見面都是一怔,覺得好像是個做成的圈套。

    世鈞是和叔惠一同來的,今天方家的客人相當多,已經有三桌麻将在那裡打着。

    他們這幾個年輕人都不會打麻将,愛咪便和世鈞說:&ldquo你們在這兒看着他們打牌也沒什麼意思,請你們看電影吧。

    我這兒走不開,你替我做主人,陪翠妹妹去。

    &rdquo翠芝皺着眉向愛咪說道:&ldquo你不用招待我,我就在這兒待着挺好的,我不想看電影。

    &rdquo愛咪也不睬她,自顧自忙着打聽哪一家電影院是新換的片子,又道:&ldquo去看一場回來吃飯正好。

    &rdquo世鈞隻得笑道:&ldquo叔惠也一塊兒去!&rdquo愛咪便也笑道:&ldquo對了,許先生也一塊兒去。

    &rdquo叔惠不免躊躇了一下,他也知道在愛咪的眼光中他是一個多餘的人,因此就笑着向世鈞說:&ldquo還是你陪着石小姐去吧,這兩張片子我都看過了。

    &rdquo世鈞道:&ldquo别瞎說了,你幾時看過的?一塊兒去一塊兒去!&rdquo于是愛咪吩咐仆人給他們雇車,翠芝雖然仍舊抗議着,也不生效力,終于一同去了。

     翠芝今天裝束得十分豔麗,烏絨闊滾的豆綠軟緞長旗袍,直垂到腳面上。

    他們買的是樓廳的票,翠芝在上樓的時候一個不留神,高跟鞋踏在旗袍角上,差點沒摔跤,幸而世鈞攙了她一把,笑道:&ldquo怎麼了,沒摔着吧?&rdquo翠芝道:&ldquo沒什麼。

    ─嗳呀,該死,我這鞋跟斷了!&rdquo她鞋上的高跟别斷了一隻,變成一腳高一腳低。

    世鈞道:&ldquo能走麼?&rdquo翠芝道:&ldquo行,行。

    &rdquo她當着叔惠,很不願意讓世鈞攙着她,所以甯可一跷一拐的一個人走在前面,很快的走進劇場。

    好在這時候電影已經開映了,裡面一片漆黑,也不怕人看見。

     這張影片是個轟動一時的名片,世鈞在上海錯過了沒看到,沒想到在南京倒又趕上了。

    他們坐定下來,銀幕上的演員表剛剛映完,世鈞便向叔惠低聲笑道:&ldquo還好,我們來得還不算晚。

    &rdquo他是坐在叔惠和翠芝中間,翠芝一面看着戲,不由得心中焦灼,便悄悄的和世鈞說道:&ldquo真糟極了,等會兒出去怎麼辦呢?隻好勞你駕給我跑一趟吧,到我家去給我拿雙鞋來。

    &rdquo世鈞頓了一頓,道:&ldquo要不,等一會你勉強走到門口,我去叫部汽車來。

    上了車到了家就好辦了。

    &rdquo翠芝道:&ldquo不行哪,這樣一腳高一腳低怎麼走,給人看見還當我是瘸子呢。

    &rdquo世鈞心裡想着:&ldquo你踮着腳走不行嗎?&rdquo但是并沒有說出口來,默然了一會,便站起身來道:&ldquo我去給你拿去。

    &rdquo他在叔惠跟前擠了過去,也沒跟叔惠說什麼。

     他急急的走出去,出了電影院,這時候因為不是散場的時間,戲院門口冷清清的,一輛黃包車也沒有。

    雨仍舊在那裡下着,世鈞冒雨走着,好容易才叫到一輛黃包車。

    到了石家,他昨天才來過,今天倒又來了,那門房一開門看見是他,仆人們向來消息最靈通的,本就知道這位沈少爺很有作他們家姑爺的希望,因此對他特别殷勤,一面招呼着,一面就含笑說:&ldquo我們小姐出去了,到方公館去了。

    &rdquo世鈞想道:&ldquo怎麼一看見我就說小姐出去了,就準知道我是來找他們小姐的。

    可見連他們都是這樣想。

    &rdquo當下也不便怎樣,隻點了點頭,微笑道:&ldquo我知道,我看見你們小姐的。

    她一隻鞋子壞了,你另外拿一雙給我帶去。

    &rdquo那門房聽他這樣說,還當他是直接從方家來的,心裡想方家那麼些個傭人,倒不差個傭人來拿,偏要差他來,便望着他笑道:&ldquo嗳喲,怎麼還要沈少爺特為跑一趟!&rdquo世鈞見他這一副笑嘻嘻的樣子,知道一定是笑他給他們小姐當差,心裡越發添了幾分不快。

     那聽差又請他進去坐一會,世鈞恐怕石太太又要出來應酬他一番,他倒有點怕看見她,便道:&ldquo不用了,我就在這兒等着好了。

    &rdquo他在門房裡等了一會,那聽差拿了一隻鞋盒出來,笑道:&ldquo可要我給送去吧?&rdquo世鈞道:&ldquo不用了,我拿去好了。

    &rdquo那聽差又出去給他雇了一輛車。

     世鈞回到戲院裡,在黑暗中摸索着坐了下來,便把那鞋盒遞給翠芝,說了一聲:&ldquo鞋子拿來了。

    &rdquo翠芝道:&ldquo謝謝你。

    &rdquo世鈞估計着他去了總不止一個鐘頭,電影都已經快映完了,正到了緊張萬分的時候,這是一個悲劇,樓上樓下許多觀衆都在掏手帕擤鼻子擦眼淚。

    世鈞因為沒看見前半部,隻能專憑猜測,好容易才摸出一點頭緒來,他以為那少女一定是那男人的女兒,但是再看下去,又證明他是錯誤的,一直看到劇終,始終有點迷迷糊糊,似懂非懂的。

    燈光大明,大家站起身來,翠芝把眼圈揉得紅紅的,似乎也被劇情所感動了。

    她已經把鞋子換上了,換下來的那雙裝在鞋盒裡拿着。

    三個人一同下樓,她很興奮的和叔惠讨論着片中情節。

    世鈞在旁邊一直不作聲。

    已經走到戲院門口了,世鈞忽然笑道:&ldquo看了後頭沒看見前頭,真憋悶,你們先回去,我下一場再去看一遍。

    &rdquo說着,也不等他們回答,便掉過身來又往裡走,擠到賣票處去買票。

    他一半也是因為賭氣,同時也因為他實在懶得再陪着翠芝到東到西,一同回到方家去,又要被愛咪他們調笑一番。

    不如讓叔惠送她去,叔惠反正是沒有關系的,跟她又不熟,隻要把她送回去就可以脫身了。

     但是無論如何,他這樣扔下就走,這種舉動究竟近于稚氣,叔惠倒覺得有點窘。

    翠芝也沒說什麼。

    走出電影院,忽然滿眼陽光,地下差不多全幹了,翠芝不禁咦了一聲,笑道:&ldquo現在天倒晴了!&rdquo叔惠笑道:&ldquo這天真可惡,今天早上下那麼大雨,我們要到牛首山去也沒有去成。

    &rdquo翠芝笑道:&ldquo你這次來真冤枉。

    &rdquo叔惠笑道:&ldquo可不是麼,哪兒也沒去。

    &rdquo翠芝略頓了一頓,便道:&ldquo其實現在還早,你願意上哪兒去玩,我們一塊兒去。

    &rdquo叔惠笑道:&ldquo好呀,我這兒不熟悉,你說什麼地方好?&rdquo翠芝道:&ldquo到玄武湖去好不好?&rdquo叔惠當然說好,于是就叫了兩部黃包車,直奔玄武湖。

     到了玄武湖,先到五洲公園去兜了個圈子。

    那五洲公園本來沒有什麼可看的,和任何公園也沒有什麼兩樣,不過草坪上面不是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