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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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贊成。
&rdquo曼桢道：&ldquo你就不要去跟她說了！&rdquo她母親道：&ldquo我是不說了，待會兒還當我是嫌貧愛富。
&rdquo 樓下兩個人已經在讨論着結婚的手續。
曼璐的意思是一定要正式結婚，這一點使祝鴻才感到為難。
曼璐氣起來了，本來是兩人坐在一張椅子上的，她就站了起來，說：&ldquo你要明白，我嫁你又不是圖你的錢，你這點面子都不給我！&rdquo她在一張沙發上噗通坐下，她有這麼一個習慣，一坐下便把兩腳往上一縮，蜷曲在沙發上面。
腳上穿着一雙白兔子皮鑲邊的紫紅絨拖鞋，她低着頭扭着身子，用手撫摸着那兔子皮，像撫摸一隻貓似的。
盡摸着自己的鞋，臉上作出一種幽怨的表情。
鴻才也不敢朝她看，隻是搔着頭皮，說道：&ldquo你待我這一片心，我有什麼不知道的，不過我們要好也不在乎這些。
&rdquo曼璐道：&ldquo你不在乎我在乎！人家一生一世的事情，你打算請兩桌酒就算了？&rdquo鴻才道：&ldquo那當然，得要留個紀念。
這樣好吧？我們去拍兩張結婚照─&rdquo曼璐道：&ldquo誰要拍那種蹩腳照─十塊錢，照相館裡有現成的結婚禮服借給你穿一穿，一共十塊錢，連喜紗花球都有了。
你算盤打得太精了！&rdquo鴻才道：&ldquo我倒不是為省錢，我覺得那樣公開結婚恐怕太招搖了。
&rdquo曼璐越發生氣，道：&ldquo怎麼叫太招搖了？除非是你覺得難為情，跟我這樣下流女人正式結婚，給朋友們見笑。
是不是，我猜你就是這個心思！&rdquo他的心事正給她說中了，可是他還是不能不聲辯，說：&ldquo你别瞎疑心，我不是怕别的，你要知道，這是犯重婚罪的呀！&rdquo曼璐把頭一扭，道：&ldquo犯重婚罪，隻要你鄉下那個女人不說話就得了─你不是說她管不了你嗎？&rdquo鴻才道：&ldquo她是絕對不敢怎麼樣的，我是怕她娘家的人出來說話。
&rdquo曼璐笑道：&ldquo你既然這樣怕，還不趁早安份點兒。
以前我們那些話就算是沒說，幹脆我這兒你也别來了！&rdquo 鴻才給她這樣一來，也就軟化了，他背着手在房間裡踱來踱去，說：&ldquo好，好，好，依你依你。
沒有什麼别的條件了吧？沒有什麼别的，我們就&lsquo敲&rsquo！&rdquo曼璐噗哧一笑道：&ldquo這又不是談生意。
&rdquo她這一開笑臉，兩人就又喜氣洋洋起來。
雖然雙方都懷着幾分委屈的心情，覺得自己是屈就，但無論如何，是喜氣洋洋地。
第二天，曼桢回家來，才一進門，阿寶就請她到大小姐房裡去。
她發現一家人都聚集在她姊姊房裡，祝鴻才也在那裡，熱熱鬧鬧地趕着她母親叫&ldquo媽&rdquo。
一看見曼桢，便說：&ldquo二小姐，我現在要叫你一聲二妹了。
&rdquo他今天改穿了西裝。
他雖然是第一次穿西裝，姿勢倒相當熟練，一直把兩隻大拇指分别插在兩邊的褲袋裡，把衣襟撩開了，顯出他胸前橫挂着的一隻金表鍊。
他叫曼桢&ldquo二妹&rdquo，她隻是微笑點頭作為招呼，并沒有還叫他一聲姊夫。
鴻才對于她雖然是十分向往，見了面卻覺得很拘束，反而和她無話可說。
曼璐這間房是全宅布置得最精緻的一間，鴻才走到一個衣櫥前面，敲敲那木頭，向她母親笑道：&ldquo她這一堂家具倒不錯。
今天我陪她出去看了好幾堂木器，她都不中意，其實現在外頭都是這票貨色，要是照這個房間裡這樣一套，現在價錢不對了！&rdquo曼璐聽見這話，心中好生不快，正待開口說話，她母親恐她為了這個又要和姑爺嘔氣，忙道：&ldquo其實你們卧房裡的家具可以不用買了，就拿這間房裡的将就用用吧。
我别的陪送一點也沒有，難為情的。
&rdquo鴻才笑道：&ldquo哪裡哪裡，媽這是什麼話呀！&rdquo曼璐隻淡淡地說了聲：&ldquo再說吧。
家具反正不忙，房子沒找好呢。
&rdquo她母親道：&ldquo等你走了，我打算把樓下的房間租出去，這許多家具也沒處擱，你還是帶去吧。
&rdquo曼璐怔了一怔，道：&ldquo這兒的房子根本不要它了，我們找個大點的地方一塊兒住。
&rdquo母親道：&ldquo不喽，我們不跟過去了。
我們家裡這麼許多孩子，都吵死了；你們小兩口子還是自己過吧，清清靜靜的不好嗎？&rdquo 曼璐因為心裡本來有一點芥蒂，以為她母親也許是為弟妹的前途着想，存心要和她疏遠着點，所以不願意和她同住，她當時就沒有再堅持了。
鴻才不知就裡，她本來是和他說好在先的，她一家三代都要他贍養，所以他還是不能不再三勸駕：&ldquo還是一塊兒住的好，也有個照應。
我看曼璐不見得會管家，有媽在那裡，這個家就可以交給媽了。
&rdquo她母親笑道：&ldquo她這以後成天待在家裡沒事做，這些居家過日子的事情也得學學。
不會，學學就會了。
&rdquo她祖母便插進嘴來向鴻才說道：&ldquo你别看曼璐這樣子好像不會過日子，她小時候她娘給她去算過命的，說她有幫夫運呢！就是嫁了個叫化子也會做大總統的，何況你祝先生是個發财人，那一定還要大富大貴。
&rdquo鴻才聽了這話倒是很興奮，得意得搖頭晃腦，走到曼璐跟前，一彎腰，和她臉對臉笑道：&ldquo真有這個話？那我不發财我找你，啊！&rdquo曼璐推了他一把，皺眉道：&ldquo你看你，像什麼樣子！&rdquo 鴻才嘻嘻笑着走開了，向她母親說道：&ldquo你們大小姐什麼世面都見過了，就隻有新娘子倒沒做過，這回一定要過過瘾，所以我預備大大的熱鬧一下，請二小姐做傧相，請你們小妹妹拉紗，每人奉送一套衣服，&rdquo曼桢覺得他說出話來實在讨厭，這人整個地言語無味，面目可憎，她不由得向她姊姊望了一眼，她姊姊臉上也有一種慚愧之色，仿佛怕她家裡的人笑她揀中這樣一個丈夫。
曼桢看見她姊姊面有慚色，倒覺得一陣心酸。
&rdquo曼桢道：&ldquo你就不要去跟她說了！&rdquo她母親道：&ldquo我是不說了，待會兒還當我是嫌貧愛富。
&rdquo 樓下兩個人已經在讨論着結婚的手續。
曼璐的意思是一定要正式結婚，這一點使祝鴻才感到為難。
曼璐氣起來了，本來是兩人坐在一張椅子上的，她就站了起來，說：&ldquo你要明白，我嫁你又不是圖你的錢，你這點面子都不給我！&rdquo她在一張沙發上噗通坐下，她有這麼一個習慣，一坐下便把兩腳往上一縮，蜷曲在沙發上面。
腳上穿着一雙白兔子皮鑲邊的紫紅絨拖鞋，她低着頭扭着身子，用手撫摸着那兔子皮，像撫摸一隻貓似的。
盡摸着自己的鞋，臉上作出一種幽怨的表情。
鴻才也不敢朝她看，隻是搔着頭皮，說道：&ldquo你待我這一片心，我有什麼不知道的，不過我們要好也不在乎這些。
&rdquo曼璐道：&ldquo你不在乎我在乎！人家一生一世的事情，你打算請兩桌酒就算了？&rdquo鴻才道：&ldquo那當然，得要留個紀念。
這樣好吧？我們去拍兩張結婚照─&rdquo曼璐道：&ldquo誰要拍那種蹩腳照─十塊錢，照相館裡有現成的結婚禮服借給你穿一穿，一共十塊錢，連喜紗花球都有了。
你算盤打得太精了！&rdquo鴻才道：&ldquo我倒不是為省錢，我覺得那樣公開結婚恐怕太招搖了。
&rdquo曼璐越發生氣，道：&ldquo怎麼叫太招搖了？除非是你覺得難為情，跟我這樣下流女人正式結婚，給朋友們見笑。
是不是，我猜你就是這個心思！&rdquo他的心事正給她說中了，可是他還是不能不聲辯，說：&ldquo你别瞎疑心，我不是怕别的，你要知道，這是犯重婚罪的呀！&rdquo曼璐把頭一扭，道：&ldquo犯重婚罪，隻要你鄉下那個女人不說話就得了─你不是說她管不了你嗎？&rdquo鴻才道：&ldquo她是絕對不敢怎麼樣的，我是怕她娘家的人出來說話。
&rdquo曼璐笑道：&ldquo你既然這樣怕，還不趁早安份點兒。
以前我們那些話就算是沒說，幹脆我這兒你也别來了！&rdquo 鴻才給她這樣一來，也就軟化了，他背着手在房間裡踱來踱去，說：&ldquo好，好，好，依你依你。
沒有什麼别的條件了吧？沒有什麼别的，我們就&lsquo敲&rsquo！&rdquo曼璐噗哧一笑道：&ldquo這又不是談生意。
&rdquo她這一開笑臉，兩人就又喜氣洋洋起來。
雖然雙方都懷着幾分委屈的心情，覺得自己是屈就，但無論如何，是喜氣洋洋地。
第二天，曼桢回家來，才一進門，阿寶就請她到大小姐房裡去。
她發現一家人都聚集在她姊姊房裡，祝鴻才也在那裡，熱熱鬧鬧地趕着她母親叫&ldquo媽&rdquo。
一看見曼桢，便說：&ldquo二小姐，我現在要叫你一聲二妹了。
&rdquo他今天改穿了西裝。
他雖然是第一次穿西裝，姿勢倒相當熟練，一直把兩隻大拇指分别插在兩邊的褲袋裡，把衣襟撩開了，顯出他胸前橫挂着的一隻金表鍊。
他叫曼桢&ldquo二妹&rdquo，她隻是微笑點頭作為招呼，并沒有還叫他一聲姊夫。
鴻才對于她雖然是十分向往，見了面卻覺得很拘束，反而和她無話可說。
曼璐這間房是全宅布置得最精緻的一間，鴻才走到一個衣櫥前面，敲敲那木頭，向她母親笑道：&ldquo她這一堂家具倒不錯。
今天我陪她出去看了好幾堂木器，她都不中意，其實現在外頭都是這票貨色，要是照這個房間裡這樣一套，現在價錢不對了！&rdquo曼璐聽見這話，心中好生不快，正待開口說話，她母親恐她為了這個又要和姑爺嘔氣，忙道：&ldquo其實你們卧房裡的家具可以不用買了，就拿這間房裡的将就用用吧。
我别的陪送一點也沒有，難為情的。
&rdquo鴻才笑道：&ldquo哪裡哪裡，媽這是什麼話呀！&rdquo曼璐隻淡淡地說了聲：&ldquo再說吧。
家具反正不忙，房子沒找好呢。
&rdquo她母親道：&ldquo等你走了，我打算把樓下的房間租出去，這許多家具也沒處擱，你還是帶去吧。
&rdquo曼璐怔了一怔，道：&ldquo這兒的房子根本不要它了，我們找個大點的地方一塊兒住。
&rdquo母親道：&ldquo不喽，我們不跟過去了。
我們家裡這麼許多孩子，都吵死了；你們小兩口子還是自己過吧，清清靜靜的不好嗎？&rdquo 曼璐因為心裡本來有一點芥蒂，以為她母親也許是為弟妹的前途着想，存心要和她疏遠着點，所以不願意和她同住，她當時就沒有再堅持了。
鴻才不知就裡，她本來是和他說好在先的，她一家三代都要他贍養，所以他還是不能不再三勸駕：&ldquo還是一塊兒住的好，也有個照應。
我看曼璐不見得會管家，有媽在那裡，這個家就可以交給媽了。
&rdquo她母親笑道：&ldquo她這以後成天待在家裡沒事做，這些居家過日子的事情也得學學。
不會，學學就會了。
&rdquo她祖母便插進嘴來向鴻才說道：&ldquo你别看曼璐這樣子好像不會過日子，她小時候她娘給她去算過命的，說她有幫夫運呢！就是嫁了個叫化子也會做大總統的，何況你祝先生是個發财人，那一定還要大富大貴。
&rdquo鴻才聽了這話倒是很興奮，得意得搖頭晃腦，走到曼璐跟前，一彎腰，和她臉對臉笑道：&ldquo真有這個話？那我不發财我找你，啊！&rdquo曼璐推了他一把，皺眉道：&ldquo你看你，像什麼樣子！&rdquo 鴻才嘻嘻笑着走開了，向她母親說道：&ldquo你們大小姐什麼世面都見過了，就隻有新娘子倒沒做過，這回一定要過過瘾，所以我預備大大的熱鬧一下，請二小姐做傧相，請你們小妹妹拉紗，每人奉送一套衣服，&rdquo曼桢覺得他說出話來實在讨厭，這人整個地言語無味，面目可憎，她不由得向她姊姊望了一眼，她姊姊臉上也有一種慚愧之色，仿佛怕她家裡的人笑她揀中這樣一個丈夫。
曼桢看見她姊姊面有慚色，倒覺得一陣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