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妝一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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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漸漸地,萬發竟自分和姓簡底已朋友得非常了,雖然仍舊一面都未謀面過地。

     「他吃飯呢?」他問的聲口滲有不少份量底關切。

     「沒注意到這事,」阿好偏頭向姓簡底住著的草房眺過去。

    「也許自己煮。

    伊娘,又要做生意,又要煮吃,單身人一雙手,本領哪!」 終於他和姓簡底晤面了,頗一見如故地。

     他看到姓簡的趨前來,嘴巴一張一蓋地,像在嚼著東西,也或許是在說話著。

    姓簡底鶴躍到跟前,腳不必落地的樣子。

    嗯--狐臭得異常,掩鼻怕失禮,手又不住擓進肢窩深處,彷彿有癬租居他那裡,長年不付租,下手攆趕吧!實也忍無可忍。

    隻聽他咿咿哦哦聲發著,大饅頭給塞住口裡,一個字也叫人耳猜不出。

    萬發把樸重底笑意很費力地在口角最當眼的地方高掛上,一久兩唇僵麻,合不攏的樣子啦!有時也回兩句話底,瞥見姓簡瘦臉上愣愣底形容,又所答非所問啦!幹--這耳朵,這耳朵!突然萬發對這位他耳熟能詳得多麼底鹿港人有了幾微底憎厭。

     阿好走出來,向那衣販子招招手。

    衣販子移近她,接去她手中的針線。

    阿好轉近著萬發: 「這就是簡先生!他借針線來的。

    他說早應該過來和你話一番,隻是生意忙不開,大黑早就得出門。

    」聲音高揚,向千百人講演一般。

     旋過去向簡底道了一些話,很聲輕地,她手指到自己底耳朵,頻頻搖著頭,很誇張地。

    說明他底耳底失聽吧!必然是這般底!姓簡底臉上彰亮著像發現了什麼轟天驚地的情事時底神色;眼光又瞟過來審視,有如萬發臉上少了樣器官。

    要在過去,這一時刻--身分給釐定底當口,最是惎恨得牙顫骨慄,現在倒又很習常。

     「你生意好吧!」找出了一句話來。

     「算可以過啦!」阿好將姓簡底話轉誦給萬發,依字不依聲。

    「簡先生問你做什麼事?」 「哦!」捧上手,萬發投給衣販子一味笑,自嘲底那類。

    「替人拉牛車。

    」 「好吧?!」觸到電的樣子,姓簡底身子猛驚一抽,手捷迅地探入肢窩裡,毛髮給刮爪得響沙沙,癢入骨裡去吧!嘴牽成斜線一槓。

    這簡單底兩個字,萬發到底聽審出來,頭一遭不用阿好這部擴音器。

     「掙三頓稀飯喝喝罷了。

    自己要有一臺牛車,倒可以賺得實在一點。

    」阿好說姓簡底在問一部牛車多少錢?「頂台舊的,大概三、四千元的樣子。

    什麼?去頂一臺?呵!那裡找錢款去?再說我快上五十了,怎麼也掙不來這樣多的錢。

    你沒聽過四十不積財,終生窮磨死。

    」 以後差不多天天晚上都有著這樣底團契,阿好坐在兩位男子底中間,擔當起萬發底助聽器來。

    姓簡底依舊腋味濃辣;手老伸入腋下扒癢,有癮一般。

    有時姓簡底單隻與阿好談閒天;她總問詢城中底華盛,聲氣低低地,近乎呢喃。

    在這情形下,萬發便陪著老五先睡去,未審他們倆談到什麼時更才散? 三不五時地(註八),阿好也造訪姓簡底寮,同他短談長說,也幫他縫補洗滌底。

    姓簡底自己說自小就爹娘見背了,半生都在外頭流,向沒人像阿好關心他到這等。

    常時地,他很堅執地要阿好攜家了去那些沾染油漬.賣出頗有問題的衣服。

    萬發再不必憂忡晚上脫下洗底汗衫第二日可否乾一個完全了! 後來萬發也常過去坐坐,為了答謝底吧?對姓簡底異味,萬發也已功夫練到嗅而無聞的化境。

    這實在很難得底。

     姓簡底生意似乎欣發得很,老感到缺個手腳。

    後來他就把心中盤劃底說與阿好明白。

    聆了這樣動她心的打算,她喜不勝地轉家來報告: 「報給你一個好消息!」看到萬發躺睡在席上,她就手搭在他的肩上。

    「一個好訊息告知你!簡底生意忙不過去,要我們阿五幫他,兩百塊底月給(註九),還管吃呢!伊娘!這模樣快意事,哪裡去找?幹--你一個月掙的也不比這個多多少。

    你看怎麼樣?阿五,十一歲了。

    也該出去混混!」 一個月多上貮百元底進項,生活隻會寬鬆一些底,有什麼不當的呢?「就央煩簡先生提攜我們這阿五吧!」地說了,萬發復又躺下來,一種悄悄底懽悰閃在嘴角邊。

     阿好屈腿坐到席上。

    「領到阿五底月給,我打算抓幾隻小豬養。

    幹--自己種有蕃薯菜,可省儉多少飼料。

    伊娘,豬肉行情一直看好,不怕不賺。

    」 次日阿五便上工了,幫忙姓簡底鹿港人推運一車底衣貨到村裡擺地攤賣。

    平常時阿好到村裡走動得很稀,現在倒是常跟著他們去,也照料一點生意底。

    有時她還採一大束底姑婆葉帶著,兜售給宰豬鴨底。

    泰半是這樣,她一賣獲了錢,就和人君仕相輸贏著,不過很保密防諜底,萬發就不知曉。

    姓簡底倒瞭如指掌她底行藏。

    阿好不避諱他。

    即使向萬發舉發,亦是徒然。

    萬發怎麼樣也永遠不清楚他在咿哦著什麼!何況他自己也有一點喜歡這道藝能著。

    後來便常有人看見姓簡底和阿好一起去車馬炮,玩十副。

     彷彿不過很久底以後,村上底人開始交口傳流這則笑話啦!說王哥柳哥映畫裡便看不到這般好笑透頂底。

    姓簡底衣販子和阿好凹凸上了啦!就有人遠視著他們倆在塋地附近,在人家養豬底地方底後邊,很不大好看起來。

    下雨時,滿天底水,滿地底泥濘,據說他們倆照舊泥裡倒,泥裡起得很精湛哩!有句俗話,鬥氣的不顧命,貪愛的不顧病。

     「不講假的,阿好至少比那衣販仔多上十根指頭的歲數,都可以做他的娘啦!要有個人模樣倒也罷了。

    偏--哼!阿好豬八嫂一位,瘦得沒四兩重,嘴巴有屎哈坑(註十)大呵!胸坎一塊洗衣闆的,壓著不會嫌辛苦嗎?就不知那個鹿港憨中意她哪一地處?」村裡頭底人都這樣地狎論得紛紛。

     等到萬發聽清楚了,一個半月底工夫早溜了去。

    他雙耳底防禦工事做得也不簡單。

    消息攻進耳城來底當初,他惑慌得了不得,也難怪,以前就沒有機緣碰上這樣--這樣--底事!之後,心中有一種奇異的驚喜氾濫著,總謾嗟阿好醜得不便再醜底醜,垮陋了他一生底命;居然現在還有人與她暗暗偷偷地交好--而且是比她年少底,到底阿好還是醜得不簡單咧!復之後,微妙地恨憎著姓簡底來了,且也同時醒記上那股他得天獨厚底腋狐味:姓簡底太挫傷了他業已無力了底雄心啊!再之後,臉上騰閃殺氣來,拿賊見贓,捉姦成雙,簡底你等著吧!復再之後,錯聽了吧!也或許根本沒有這樣底一宗情事!也許真是聽錯了;阿好和姓簡底一些忌嫌都不避,談笑自若,在他跟前。

    也或許他們作假著確不知道有流言如是,驟然間兩地隔斷,停有關係,更會引人心疑到必定首尾莫有乾淨底。

    心內山起山落得此等,萬發對簡姓鹿港人並無什麼火暴的抗議,乃至革命發起。

    僅是再不臻往簡底宿寮內雜閒天、雅天著。

     鹿港人下半午近六點就收起生意,同老五在麵攤點叫吃底。

    轉家來,老五就在鹿港人底住所睡夜。

    晚間鹿港人習慣移蹲到萬發他們這兒舌卷入喉地咿咿哦哦開講,洋鬼子說話一般。

    藉著耳聵的便當,萬發不與鹿港人談開。

    記怨著什麼底模樣,讓簡底也醒眼醒眼他不至於傻到什麼都不知道。

    &hellip&hellip身上這汗衣,這粗布工人褲,又記憶他好處著自己底種種。

    有時還問短著他,畏懼他道句「過河拆橋」那類底斥責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