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通能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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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子華每個月要到東部去旅行一趟。
這趟旅行，對他太太說是到鄧通銅業公司接洽公務，實際上是去度假。
他是鄧通銅業公司的顧問，月支大洋六千&mdash&mdash對他太太報賬隻說三千&mdash&mdash一個月去兩三天，照例由公司裡招待最好的旅館、小汽車、八十元一個的紅蟳和五十元一番的酒家女。
有時候他也在酒家請客，但用不着自己掏錢，隻要随便找一個公共關系上的理由，就可以簽鄧通公司的賬。
鄧通家有銅山，沒有一個人不知道，也沒有一個人怕鄧通家的賬單會無法兌現。
每一次孫子華都是帶着一身興奮的疲乏回家，但這一次疲乏依舊，興奮則代之以焦慮。
因為他看見那座銅山的基礎已經動搖，這要一倒下來，圍在銅山四周的人，準得砸死不少！ 當然，如果能躲遠一點，自可免去任何風險。
無奈他辦不到，因為他已成為銅山的一部分。
說得清楚一點，他至少要從銅山上敲下屬于自己的那一塊，才能走開。
還有，王委員的那一份，是他全權辦理的；還有，舅爺楊胖子的；還有，太太的同學、守了寡的牛太太的；還有&hellip&hellip 孫子華就着頭等卧鋪旁邊的壁燈，掏出筆記簿來計算了一下，經他的手放給鄧通公司的款子，竟有兩百六十萬之多。
&ldquo兩百六十萬，兩百六十萬！&rdquo他喃喃自語着。
&ldquo喂，老兄，&rdquo對面卧鋪上的旅客禮貌地抗議，&ldquo快兩點鐘了，該關燈睡覺了吧！&rdquo 燈一關，窗外的月色斜瀉在床前，分外慘白。
鐵輪輾過軌道，就像輾在他的心上。
&ldquo切叉咔嚓、切叉咔嚓，他媽的，世界上真有這麼難聽的聲音！&rdquo他一面詛咒，一面把毛毯向上一拉，蒙住了頭。
&ldquo難聽的聲音&rdquo減弱了，而另一個聲音在他心裡響了起來：&ldquo兩百六十萬，兩百六十萬&hellip&hellip&rdquo 2 孫子華一回到家，來不及漱洗，就先問他太太：&ldquo這幾天有什麼人來問起鄧通的事沒有？&rdquo &ldquo怎麼沒有？前天胖子來過，問鄧通的消息。
還有王太太，一連來了兩次，說是讓你一回來就去看王委員。
&rdquo &ldquo他的錢是要緊的。
&rdquo &ldquo我們自己的錢不要緊？胖子一家七口，更是指望着那幾個利息。
你做姊夫的，沒有什麼照應他，不能把他那幾個活命錢也放垮了&hellip&hellip&rdquo &ldquo好了，好了！&rdquo孫子華一拍桌子站了起來，&ldquo你窮吵些什麼？憑鄧通還會賴債？&rdquo &ldquo好！&rdquo孫太太說，&ldquo隻要你這一句話就行了，我可告訴你，我們那四十萬塊錢我原說是要買地皮的，是你硬做主放給鄧通。
明年夏天毛毛上美國，我非要那筆錢不可！&rdquo 孫子華不理她，管自換了件幹淨襯衣，一直就上王委員家來。
三輪車到王家門口，正好王委員提了皮包，準備跨上汽車。
&ldquo子華！&rdquo王委員眼尖，先招呼他，&ldquo你回來了！&rdquo &ldquo早晨剛到。
&rdquo孫子華顧不得等三輪車夫找錢，搶上一步問說，&ldquo委員要去開會？&rdquo &ldquo今天審議幾個不重要的法案，不去也沒有關系。
&rdquo 開着車門等在旁邊的司機，一聽這話，就關上車門推開大門。
王委員帶着孫子華，回到他自己專用的小書房裡，放下皮包，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等着聽取孫子華的報告。
&ldquo鄧老先生讓我帶信問候您。
他說一切要請委員多多支持。
&rdquo &ldquo你看他的情形到底怎麼樣？&rdquo王委員皺着眉問。
&ldquo情形當然不大好。
不過他說他有他的苦衷，譬如那三百萬美金的貸款，因為有檢查賬務這個條件，他為了大家就不敢接受。
&rdquo &ldquo笑話！&rdquo王委員很不高興地說，&ldquo有些人放給他的錢，來路不明，怕抖摟出來，我可不怕。
叫他放明白點！&rdquo &ldquo委員的意思是&mdash&mdash&rdquo孫子華放低聲音問。
&ldquo我要把我的款子抽回來。
現在有多少了？&rdquo &ldquo我這裡有細賬。
&rdquo孫子華趕緊把他那個小本子，從貼肉的襯衣口袋裡掏了出來，翻了一會兒說，&ldquo放進去的時候是三十萬，三分半的複利，到上月底為止，一共是六十二萬四千四百六十一元整。
&rdquo &ldquo一倍多了！&rdqu
這趟旅行，對他太太說是到鄧通銅業公司接洽公務，實際上是去度假。
他是鄧通銅業公司的顧問，月支大洋六千&mdash&mdash對他太太報賬隻說三千&mdash&mdash一個月去兩三天，照例由公司裡招待最好的旅館、小汽車、八十元一個的紅蟳和五十元一番的酒家女。
有時候他也在酒家請客，但用不着自己掏錢，隻要随便找一個公共關系上的理由，就可以簽鄧通公司的賬。
鄧通家有銅山，沒有一個人不知道，也沒有一個人怕鄧通家的賬單會無法兌現。
每一次孫子華都是帶着一身興奮的疲乏回家，但這一次疲乏依舊，興奮則代之以焦慮。
因為他看見那座銅山的基礎已經動搖，這要一倒下來，圍在銅山四周的人，準得砸死不少！ 當然，如果能躲遠一點，自可免去任何風險。
無奈他辦不到，因為他已成為銅山的一部分。
說得清楚一點，他至少要從銅山上敲下屬于自己的那一塊，才能走開。
還有，王委員的那一份，是他全權辦理的；還有，舅爺楊胖子的；還有，太太的同學、守了寡的牛太太的；還有&hellip&hellip 孫子華就着頭等卧鋪旁邊的壁燈，掏出筆記簿來計算了一下，經他的手放給鄧通公司的款子，竟有兩百六十萬之多。
&ldquo兩百六十萬，兩百六十萬！&rdquo他喃喃自語着。
&ldquo喂，老兄，&rdquo對面卧鋪上的旅客禮貌地抗議，&ldquo快兩點鐘了，該關燈睡覺了吧！&rdquo 燈一關，窗外的月色斜瀉在床前，分外慘白。
鐵輪輾過軌道，就像輾在他的心上。
&ldquo切叉咔嚓、切叉咔嚓，他媽的，世界上真有這麼難聽的聲音！&rdquo他一面詛咒，一面把毛毯向上一拉，蒙住了頭。
&ldquo難聽的聲音&rdquo減弱了，而另一個聲音在他心裡響了起來：&ldquo兩百六十萬，兩百六十萬&hellip&hellip&rdquo 2 孫子華一回到家，來不及漱洗，就先問他太太：&ldquo這幾天有什麼人來問起鄧通的事沒有？&rdquo &ldquo怎麼沒有？前天胖子來過，問鄧通的消息。
還有王太太，一連來了兩次，說是讓你一回來就去看王委員。
&rdquo &ldquo他的錢是要緊的。
&rdquo &ldquo我們自己的錢不要緊？胖子一家七口，更是指望着那幾個利息。
你做姊夫的，沒有什麼照應他，不能把他那幾個活命錢也放垮了&hellip&hellip&rdquo &ldquo好了，好了！&rdquo孫子華一拍桌子站了起來，&ldquo你窮吵些什麼？憑鄧通還會賴債？&rdquo &ldquo好！&rdquo孫太太說，&ldquo隻要你這一句話就行了，我可告訴你，我們那四十萬塊錢我原說是要買地皮的，是你硬做主放給鄧通。
明年夏天毛毛上美國，我非要那筆錢不可！&rdquo 孫子華不理她，管自換了件幹淨襯衣，一直就上王委員家來。
三輪車到王家門口，正好王委員提了皮包，準備跨上汽車。
&ldquo子華！&rdquo王委員眼尖，先招呼他，&ldquo你回來了！&rdquo &ldquo早晨剛到。
&rdquo孫子華顧不得等三輪車夫找錢，搶上一步問說，&ldquo委員要去開會？&rdquo &ldquo今天審議幾個不重要的法案，不去也沒有關系。
&rdquo 開着車門等在旁邊的司機，一聽這話，就關上車門推開大門。
王委員帶着孫子華，回到他自己專用的小書房裡，放下皮包，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等着聽取孫子華的報告。
&ldquo鄧老先生讓我帶信問候您。
他說一切要請委員多多支持。
&rdquo &ldquo你看他的情形到底怎麼樣？&rdquo王委員皺着眉問。
&ldquo情形當然不大好。
不過他說他有他的苦衷，譬如那三百萬美金的貸款，因為有檢查賬務這個條件，他為了大家就不敢接受。
&rdquo &ldquo笑話！&rdquo王委員很不高興地說，&ldquo有些人放給他的錢，來路不明，怕抖摟出來，我可不怕。
叫他放明白點！&rdquo &ldquo委員的意思是&mdash&mdash&rdquo孫子華放低聲音問。
&ldquo我要把我的款子抽回來。
現在有多少了？&rdquo &ldquo我這裡有細賬。
&rdquo孫子華趕緊把他那個小本子，從貼肉的襯衣口袋裡掏了出來，翻了一會兒說，&ldquo放進去的時候是三十萬，三分半的複利，到上月底為止，一共是六十二萬四千四百六十一元整。
&rdquo &ldquo一倍多了！&rdq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