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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好一個又瘦又小的包裹，穿好長褲襯衣，腳下一雙塑膠涼鞋，就這樣讓張先生送出了後門。
&ldquo用不着寫信來！快走，小心，别讓人看見！&rdquo張先生一連串低聲囑咐以後，悄無聲息地掩上了門。
他有種說不出的惘惘然之感。
無論如何，這樣子離開&ldquo克難切面鋪&rdquo是他所不能甘心的。
然而，總也沒有重新去敲門的道理。
望一望斜挂在西南山巅的一輪滿月，垂着頭向另一面走去，眼前曳出一條長長的黑影，以至于每跨一步，必都落入黑暗之中。
很快地踏入一片叢林，月光斑斑點點灑落在地上，林外水塘裡蛙鼓陣陣，這些形象和聲音都似曾相識。
他細心地找了一會兒。
&ldquo是了，就是這塊大石頭。
&rdquo七個月以前，他坐在這兒等待天亮。
&ldquo克難切面鋪&rdquo門闆上所貼的紅紙，鮮明地跳躍在他眼前：&ldquo招聘夥友，請進面洽。
&rdquo他還記得跟張先生的對話： &ldquo也是部隊上下來的？&rdquo &ldquo是，是。
&rdquo他唯恐這位退伍老上校不信似的答應着。
&ldquo買賣太小，活兒多，錢少，你幹幾天試試，要覺得不合适，盡管老實說，我給你旅費，另找地方。
&rdquo &ldquo好，我幹幾天試試，我想不會不合适。
&rdquo &ldquo你先别這麼說，咱們湊合着試試。
你有身份證沒有？&rdquo 他立刻感到一大難題來了，身份證上于成一已被改為李盛田，這倒不要緊。
隻是地址無法更改，一報戶口，豈非自投羅網？ &ldquo是還沒有領？那麼，總有離營證明書啰！&rdquo &ldquo丢了！&rdquo他一急，不知怎麼冒出來這麼兩個字。
張先生扶一扶老花眼鏡，死命盯了他兩眼，很有決斷地說：&ldquo好吧，我看你也不像來路不明做壞事的人，你先待幾天，好在戶口也查得不嚴，慢慢兒把離營證明書補領了下來再說。
&rdquo 這一待就待了七個月，那似乎是待一輩子的開端。
張先生給他生活，青子給他夢，人生的全部，不就是如此？而現在，而現在&hellip&hellip他不知道怎樣把過去與現在銜接起來，也看不出未來将是什麼樣子。
存在他記憶中的過去，也隻不過七個月的過去。
他忘不了像變魔術似的把切面機上那部舊馬達弄發動時，張先生那副滿意得近乎滑稽的表情；忘不了青子那雙&ldquo盡在不言中&rdquo的眼；也忘不了張先生的那些朋友替他抱屈：&ldquo小李真不像幹這個的，真是糟蹋人才！&rdquo 然而，現在他們對他會怎樣想呢？尤其是青子。
别人對他怎樣想，他或許還可以看開一點不管，而對青子不能。
他私下立過誓，做什麼事都要做得讓青子最滿意。
&ldquo唉！&rdquo他歎口氣，真懶得想下去了。
站起來出了樹林，繼續走上不可知的流亡的道路，長長的黑影又在他眼前出現。
&ldquo亮光在背後！&rdquo他對自己說。
一早起來，青子第一件事是去照鏡子，她怕眼睛紅腫了，不好意思見人。
幸好沒有，事實上這半夜她也沒有流多少眼淚。
她還是照常操作家務，她父親也照常坐在店堂裡照料買賣，但她總覺得這一清早缺少些什麼。
等看到那部切面機才想起來，缺少的是&ldquo軋軋軋&rdquo的切面機在工作時的聲音。
那聲音平常嫌它吵得死人，這天卻巴不得再聽一聽。
&ldquo老張，你這太不夠朋友了！&rdquo 她聽見她父親房間裡有人在咆哮着。
她知道那是王警員，她也知道王警員為什麼咆哮，但仍舊偷偷地掩到門縫邊去窺看動靜。
&ldquo老王，輕一點。
&rdquo她父親低聲賠着笑臉，&ldquo一點小意思，您高高手，這不就過去了。
&rdquo說着，塞過去一個紙包。
王警員看都不看，亂搖着雙手說：&ldquo你趁早收回！絕對辦不到。
昨天說得好好兒的，你拍胸脯讓他今天自己投案。
結果今天來這一手，你自己想想，對得住人對不住人？&rdquo 就在這時，青子覺得眼前一亮，情不自禁地喊了出來：&ldquo盛田！&rdquo等聲音出口，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但當她慌不疊地掩口時，王警員已像條獵狗樣蹿了出來。
&ldquo于成一自首！&rdquo他大叫着，高舉雙手，就像一個欣然接受挑戰的運動員下場那樣。
&ldquo是投案，不是自首。
&rdquo王警員糾正他說。
&ldquo我不在乎是投案還是自首！&rdquo他轉臉對她說，&ldquo青子，你不在乎吧？&rdquo &ldquo當然！&rdquo青子響亮地回答，一縷驕傲的感覺，逐漸升起&hellip&hellip
&ldquo用不着寫信來！快走，小心，别讓人看見！&rdquo張先生一連串低聲囑咐以後，悄無聲息地掩上了門。
他有種說不出的惘惘然之感。
無論如何，這樣子離開&ldquo克難切面鋪&rdquo是他所不能甘心的。
然而，總也沒有重新去敲門的道理。
望一望斜挂在西南山巅的一輪滿月，垂着頭向另一面走去，眼前曳出一條長長的黑影，以至于每跨一步，必都落入黑暗之中。
很快地踏入一片叢林，月光斑斑點點灑落在地上，林外水塘裡蛙鼓陣陣，這些形象和聲音都似曾相識。
他細心地找了一會兒。
&ldquo是了，就是這塊大石頭。
&rdquo七個月以前，他坐在這兒等待天亮。
&ldquo克難切面鋪&rdquo門闆上所貼的紅紙，鮮明地跳躍在他眼前：&ldquo招聘夥友，請進面洽。
&rdquo他還記得跟張先生的對話： &ldquo也是部隊上下來的？&rdquo &ldquo是，是。
&rdquo他唯恐這位退伍老上校不信似的答應着。
&ldquo買賣太小，活兒多，錢少，你幹幾天試試，要覺得不合适，盡管老實說，我給你旅費，另找地方。
&rdquo &ldquo好，我幹幾天試試，我想不會不合适。
&rdquo &ldquo你先别這麼說，咱們湊合着試試。
你有身份證沒有？&rdquo 他立刻感到一大難題來了，身份證上于成一已被改為李盛田，這倒不要緊。
隻是地址無法更改，一報戶口，豈非自投羅網？ &ldquo是還沒有領？那麼，總有離營證明書啰！&rdquo &ldquo丢了！&rdquo他一急，不知怎麼冒出來這麼兩個字。
張先生扶一扶老花眼鏡，死命盯了他兩眼，很有決斷地說：&ldquo好吧，我看你也不像來路不明做壞事的人，你先待幾天，好在戶口也查得不嚴，慢慢兒把離營證明書補領了下來再說。
&rdquo 這一待就待了七個月，那似乎是待一輩子的開端。
張先生給他生活，青子給他夢，人生的全部，不就是如此？而現在，而現在&hellip&hellip他不知道怎樣把過去與現在銜接起來，也看不出未來将是什麼樣子。
存在他記憶中的過去，也隻不過七個月的過去。
他忘不了像變魔術似的把切面機上那部舊馬達弄發動時，張先生那副滿意得近乎滑稽的表情；忘不了青子那雙&ldquo盡在不言中&rdquo的眼；也忘不了張先生的那些朋友替他抱屈：&ldquo小李真不像幹這個的，真是糟蹋人才！&rdquo 然而，現在他們對他會怎樣想呢？尤其是青子。
别人對他怎樣想，他或許還可以看開一點不管，而對青子不能。
他私下立過誓，做什麼事都要做得讓青子最滿意。
&ldquo唉！&rdquo他歎口氣，真懶得想下去了。
站起來出了樹林，繼續走上不可知的流亡的道路，長長的黑影又在他眼前出現。
&ldquo亮光在背後！&rdquo他對自己說。
一早起來，青子第一件事是去照鏡子，她怕眼睛紅腫了，不好意思見人。
幸好沒有，事實上這半夜她也沒有流多少眼淚。
她還是照常操作家務，她父親也照常坐在店堂裡照料買賣，但她總覺得這一清早缺少些什麼。
等看到那部切面機才想起來，缺少的是&ldquo軋軋軋&rdquo的切面機在工作時的聲音。
那聲音平常嫌它吵得死人，這天卻巴不得再聽一聽。
&ldquo老張，你這太不夠朋友了！&rdquo 她聽見她父親房間裡有人在咆哮着。
她知道那是王警員，她也知道王警員為什麼咆哮，但仍舊偷偷地掩到門縫邊去窺看動靜。
&ldquo老王，輕一點。
&rdquo她父親低聲賠着笑臉，&ldquo一點小意思，您高高手，這不就過去了。
&rdquo說着，塞過去一個紙包。
王警員看都不看，亂搖着雙手說：&ldquo你趁早收回！絕對辦不到。
昨天說得好好兒的，你拍胸脯讓他今天自己投案。
結果今天來這一手，你自己想想，對得住人對不住人？&rdquo 就在這時，青子覺得眼前一亮，情不自禁地喊了出來：&ldquo盛田！&rdquo等聲音出口，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但當她慌不疊地掩口時，王警員已像條獵狗樣蹿了出來。
&ldquo于成一自首！&rdquo他大叫着，高舉雙手，就像一個欣然接受挑戰的運動員下場那樣。
&ldquo是投案，不是自首。
&rdquo王警員糾正他說。
&ldquo我不在乎是投案還是自首！&rdquo他轉臉對她說，&ldquo青子，你不在乎吧？&rdquo &ldquo當然！&rdquo青子響亮地回答，一縷驕傲的感覺，逐漸升起&hellip&hell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