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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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元模樣,心裡想&ldquo這小夥子倒也慷慨得很。

    &rdquo她嬌聲淺笑,對他表示了謝意。

    他也就叫她連著他的籌數一并換了現款,說是要歇一回。

    他要她一同吃夜點,她高高興興地把那些現款檢點好來,換了衣衫,陪伴著他上餐廳去。

     華南的女孩子是熱情的,西方文明把男女之間的種種,整個兒改變過來了。

    子沅眼中,覺得這女孩子,大大方方,毫無拘束;挽在他的臂上,親熱得很。

    她坐在他的邊上,有說有笑地,替他斟酒布菜,就像她的&ldquo達令&rdquo一般。

    他放眼看去,細細的蛾眉,雙眼皮兒,端正的鼻梁,瓜子臉兒,隻差顴骨高了一點。

    她也識字知書,談起報紙上的新聞,九九不離十,有她那一套說法。

    她說她自己姓楊,叫楊佩英,在中央酒店做了三年多女侍;一家五口,就靠她來養活。

    茶樓酒店做女侍的,照例沒有工資的,她們的生活,就靠客人的&ldquo踢破&rdquo來維持,每月多則五百,少則三百,這是這麼過下去。

    她們的外賞,那就看客人的額角,她們自己的運氣啦。

    近來市面不好,跑賭場的也少了!她這半年來,就很少撈到大筆外賞的;這一晚的這筆錢,還是第一次。

    她也見過許多豪客,一晚赢三萬五萬也有的,隻是從來沒見過像他這麼一帆風順的。

    算起來一萬二三千元不算多,累積了五十多攤,抓到這樣一筆錢,那就不容易了。

     &ldquo張先生,你要走運啦!你要走運啦!&rdquo她膩在他的頸邊,嬌聲嬌氣把每一個字注入他的心坎裡去! &ldquo借你的光啦!你是福星!&rdquo他也勻了一碗甜的米湯澆在她的心坎上。

    &ldquo我敬你一杯!&rdquo他端起一杯白蘭地,送到她的唇邊。

    這酒很甜,容易上口,她也就骨都喝完了。

    接著他又敬了她一杯。

    等到三杯落肚,她的兩頰泛了紅光,嬌豔得很。

     從餐廳走向酒店的距離,本來是很短的;那個少女不鐘情?她心眼裡,把子沅當作活财神!醉眼矇眬,帶點鄉氣的男人,格外顯得笃實可喜。

    結結實實的身體,嬌羞可掬的樣兒,比之她那些浮滑少年,多三分中意之處。

    他依照著沙旦的意向在走,三分裝傻,三分裝醉,還有四分裝糊塗!就讓她帶到&ldquo結局&rdquo的去處了。

     一進了房門,她才知道這小夥子并不如她想像的那麼老實;她布好了棋局,準備誘敵深入,他卻雙馬連環,隻讓小卒過河試探。

    等到她飛相叉士,設防固守;他已集中車馬炮機械化部隊的火力直攻軸心,叫她全軍解體。

    第一局她輸了,第二局她沒有赢,第三局她已清醒,她要和,他不肯和。

     她喘著氣說:&ldquo好哥哥,你真壞!&rdquo &ldquo小冤家,你還不夠壞!&rdquo他覺得都市的女孩子,撕破了&ldquo愛&rdquo&ldquo情&rdquo一類的面紗,單刀直入,隻要一個字,&ldquo欲&rdquo。

    隻要通過&ldquo錢&rdquo的橋梁,甚麼都可以。

    他就讓她慢慢地活了過來,又讓她慢慢地死去;直到她願意把整個兒性命交給他,他才讓她橫在床裡壁,做著一場半死半活的碎夢。

     等張子沅和楊姑娘,糊糊塗塗地進入夢境,天聲和明中卻已清清醒醒坐在賭攤邊上了。

    他找來找去,找不著子沅的影子;他暗自推想:這孩子一定來過了,夜深了,回家去了。

    或許一赢了錢,或許輸掉了。

    他這麼想來想去,心神不安,連眼前的攤路,也恍恍惚惚不十分留心。

    他想要抽身回家,明中硬是不許;做好做歹,才讓他到家中去探個實訊。

     那知天聲回家一看,也不見子沅的影迹,便又急忙趕回中央酒店,二層,三層,四層,五層,大小賭攤兜了一轉,依舊找不到他的影子。

    他坐在明中邊上,想來想去,想不出甚麼原由來;後來忽然一想:&ldquo這孩子,怕不出了事?&rdquo他并不知道子沅昨晚赢了那麼多的錢,自譬自解道:&ldquo鄉下佬,沒有錢,大概不會出事的。

    &rdquo 這時,明中赢了一點錢,看他那麼心神不安,嗔責道:&ldquo要你急甚麼,那麼大的人了,還怕拐了去!&rdquo她要他下注去! 賭攤本來有一種不成文的規則,叫做攤路,也就是所謂賭纜;賭慣了的,好像那顆圓球,這幾粒色子,這些小石子,自會依著&ldquo大小&rdquo或是&ldquo單雙&rdquo的路子走去的。

    說穿來,也并不怎麼神秘,因為世界上一切現象,形成的或然律,總是成個&ldquo五十一&rdquo與&ldquo四十九&rdquo之比。

    十萬對夫妻在一起,他(她)們的兒女,大體是這麼一個比例;四顆色子,搖出了十萬回,其&ldquo單&rdquo&ldquo雙&rdquo的比數,也是這麼的;自然界供獻這麼一個或然律,就是賭徒手裡的總纜子。

    但是,十次裡面,可能&ldquo一大九小&rdquo,&ldquo一小九大&rdquo,&ldquo二大八小&rdquo,&ldquo八大二小&rdquo,&ldquo三大七小&rdquo,&ldquo七大三小&rdquo,&ldquo四大六小&rdquo,&ldquo六大四小&rdquo,&ldquo五大五小&rdquo,那就碰各人的運氣了。

    久賭成精,他們有了一種幾句總訣:&ldquo久老防跳,久跳防老,不老不跳,住手為妙&rdquo。

    子沅碰上了運氣,老的時候,他在跟;跳的時候,他在變;剛巧不老不跳,他已經跟那位女郎做甜夢去了。

     晦氣星就站在明中的邊上,開頭赢了一點錢;不上十攤,已經輸光了;她的錢袋裡,隻留下十多塊錢,她就抽出十塊錢,買了籌碼,押在&ldquo小&rdquo上,偏巧不巧,這一下是全色,通吃。

    她張大了嘴巴,半晌合不攏來。

    她回頭看看天聲,他連忙從皮夾裡拿出最後一張紅票子交給她;她看見他的皮夾也是空了,這是一份最後的本錢。

    那一陣,輸輸赢赢,直到東方吐白,她手頭隻留了五十多塊錢,天聲總算一下,他自己的籌碼,也不過百來塊錢。

    這時,連連呵欠,和一種迷茫的情緒,把她和他再送到卧室去,天卻已大亮了。

    天聲低著頭,牽著她的手,從七樓的拐角一轉彎,迎面和一個人碰了一下。

    彼此擡頭一看,呆了老半天,說不出話來。

     &ldquo是你,噢!&rdquo天聲那麼驚訝地。

     &ldquo&hellip&hellip&rdquo子沅隻是笑笑,指著&ldquo七一四&rdquo号說:&ldquo我住在這兒!&rdquo恰巧和明中的&ldquo七一五&rdquo是貼隔壁。

     &ldquo赢了吧?&rdquo天聲在他耳邊輕聲問道。

     &ldquo赢了一點兒,不多!&rdquo他臉上一股得意的神情。

    也到天聲耳邊輕輕地說:&ldquo萬把塊!&rdquo &ldquo萬把塊&rdquo這三字,卻讓明中聽得清清楚楚了。

    她滿臉笑容,向著他問天聲:&ldquo你剛才就是找他嗎?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