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故态複萌 鐵燕子京城留盜迹

關燈
正在這初夏時候,滇邊一帶正是一個多雨的季節,尤其是氣候也比較别處炎盛逼人,暑氣蒸騰,往往三五天不見着太陽,客旅商販,在路途上無形中多受許多潮濕暑氣的侵襲。

    可是在這川滇交界的地方,那商旅客販,熙來攘往,奔波于這道路中,脫不過是為名為利,他們哪還顧那些暑濕的苦悶、旅途的勞苦? 在那黃花驿,這是入川的重要的一個大驿站,又是水陸碼頭,所以地方上繁盛異常。

    這黃花驿有三條街道,商家鋪戶,各行的買賣俱備,在這附近港口,五福街頭,有一家酒館,字号是&ldquo醉仙居&rdquo,買賣雖然不甚講究,可是營業上做得十分火熾。

    這&ldquo醉仙居&rdquo是上中下三等人全可以在它這裡小酌,臨街一排長窗,全支起來,因為離港口近,江風吹過來,倒顯得十分涼爽,更兼堂倌們伺候客人十分殷勤和藹,還是無論貧賤,即不照顧他一碗米酒,也是笑臉相陪,所以在這一帶常來往的客人,和舵船上,沒有不知黃花驿五福街&ldquo醉仙居&rdquo的。

     這時,正在日沒黃昏時候,燈火滿點起來,從港口那邊上來的客人,遠遠地就望到這裡燈火輝煌的一排長窗。

    &ldquo醉仙居&rdquo正在客座滿的時候,在這窗外,還擺着很狹的一架長案,幾條木凳,擺着許多碗、江米酒,這是單預備船腳轎夫,随便地坐在長凳上,破費幾文錢,就能喝他兩碗米酒,随意地歇息會子,倒也一樣覺着十分快意。

    窗裡面可比較講究多了,靠窗戶這邊一排金漆桌,骨牌凳子,在裡面的客人,要酒要菜,這滿堂的客人,酒香肉味,再夾着一片喧笑之聲,這&ldquo醉仙居&rdquo十足地表現着太平景象。

     緊靠着裡邊偏東的最末一個窗戶下,一張方桌,坐着兩位客人,桌上要了許多很講究的時鮮菜肴,兩人全是極好的酒量。

    靠裡邊面向外這人,年歲極大,已有七旬左右,花白的胡須,雖是坐在那裡,已經顯着比旁人身量高着一頭,精神矍铄,氣度不凡,穿着件土黃色川綢長衫,金黃的紐扣,很長的袖管,高高卷起,在左手的拇指上,戴着一個漢玉的扳指,右手正按着酒杯,和他對面人說話。

     面向裡這人,年紀有五旬左右,身量比較略矮,紅潤的一線臉,濃眉巨目,鼻直口方,唇上留着短須,穿着件藍綢子長衫,左手裡卻抟着一對鐵膽。

    這種情形,他倒是已表示出他是北省人,因為大江以南,沒有喜愛這種玩物的。

    這兩人從他神情和衣服打扮上,已經掩飾不住是江湖路上人,不過規規矩矩在那裡飲酒、談話。

    客人很多,誰還注意到他們兩人?哪知道兩人正是川滇一帶武林中傑出的人才,那老者正是南荒異叟乜秋帆,那年紀略小的,是乾坤掌石子奇,這兩位風塵異人,在川滇一帶凡是練武的老師,行道江湖的俠義士及綠林中人,沒有不知道這兩人武功出衆,在這南荒一帶,已經行道多年,可是近五六年來,這兩位江湖異人,已經盡力地收斂鋒芒,不再多管江湖道中事。

    這時竟在黃花驿突現俠迹,并且在這種盛夏将臨、陰雨連綿的時候,更不宜于遊山玩水,這兩人來到此處,正是有一件極重大的事,要和川滇一帶綠林中幾個紮手的人物一較身手。

     他們在飲酒間,那乾坤掌石子奇不住地向窗外張望,皺了皺眉頭,向南荒異叟乜秋帆低聲說道:&ldquo他們也該到了,這時,港口一帶過于黑沉,此地雖則是人煙稠密,也要提防一二。

    &rdquo那南荒異叟微搖了搖頭道:&ldquo你不用擔心,他們這就到了。

    這裡向港口望去,雖則看不真切了,但是若有變故,他們自會用蘆笛呼應,那種東西吹起來,就是有雜亂聲音擾亂着,也能聽半裡地,這倒不妨事的。

    我隻盤算着,離開黃花驿這一段道路,十分難走,我們是在這裡落戶,還是連夜趕呢?&rdquo那乾坤掌石子奇道:&ldquo依我看,不必在這裡住下了,為其這個地方大,又是水陸碼頭,耳目衆多,我們對手是老江湖,這一帶安窯立舵的全有來往,消息靈通,隻要我們在一處一落店,定要被他們得着我們的蹤迹,雖則不至于就被他阻擋住。

    不到動手的時候,我還不願意早早地和他們招呼。

    &rdquo那南荒異叟點點頭道:&ldquo他們也來到時,在這裡酒足飯飽之後,我們要緊趕它一夜,隻是這樣天氣還是不保準,你看陰沉沉的,頗有雨意。

    &rdquo 才說到這兒,窗外那長案子上所坐的幾個腳夫水手,竟自全站起來,一陣嘩笑,南荒異叟乜秋帆向外一探頭,竟自從鼻孔中哼了一聲,低聲道:&ldquo子奇,昭義又在給我惹事了,我們别換一個地方。

    他三人再一進來,定要被這裡所有的客人們注意了。

    &rdquo原來這時門口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少年,和一個短衣襟、小打扮的行路人,因為走路相碰,言語不合,動起手來。

    那少年一舉手之間,竟把那短衣的漢子搗出五步去,滾在地上,因為雨才住,地上到處都有泥濘積水,被搗的短衣漢子,滾在泥水中,等到再爬起來,燈光下看着,形如泥鬼,所以窗下這般酒客,全鼓噪狂笑起來。

    這一來那短衣漢子羞愧難當之下,竟自說了幾句不三不四收門面的話,抱頭鼠竄而去。

    南荒異叟乜秋帆向石子奇趕緊地低聲囑咐道:&ldquo子奇,你快快出去,不必叫他們進來,少東也來了。

    &rdquo乾坤掌石子奇答應着,趕緊走出門去。

    這正在一個晚飯的時候,街上的人正多,這一動手打架,門口立刻全圍滿了。

    石子奇出得醉仙居,卻在人叢中招呼着眼前的人讓路,更故意地咳嗽了兩聲。

    那動手的少年也看到了石子奇,石子奇卻向他微搖了搖頭,示意不叫他招呼自己,分開衆人卻向西走去。

    那動手打架的少年,他原本是往醉仙居來的。

    此時也變了主意,向一班看熱鬧的人拱拱手說:&ldquo叫衆位見笑了,咱們改天見。

    &rdquo他說罷,也向西走來。

    不過并不是他一人,他身後尚跟定一個二十多歲的、五官俊秀少年人,後面還有一個仆人模樣,不過彼此誰也不理誰,全是低頭緊走,可緊跟着石子奇的身後。

    這時,南荒異叟在乾坤掌石子奇走出醉仙居之後,趕緊地算清了酒賬,付過錢,匆匆走出來。

    這時,正在客人很多,這兩人行色匆匆,倒也沒有人理會,南荒異叟也緊趕了過來,見這一段道路,商家鋪戶不多,燈太少,路上黑沉沉的,乜秋帆向石子奇招呼道:&ldquo我記得這驿鎮的西頭,也有一座大酒館,字号是&lsquo太白居&rsquo,我們到那裡吧,别處恐怕沒有了。

    &rdquo南荒異叟隻說了這兩句話,絕不向這三個人搭讪,全是摸那黑沉沉之處緊走,一裡多地的長街走盡了,才到了那&ldquo太白居&rdquo前,這五人才合在一處。

     乾坤掌石子奇走進&ldquo太白居&rdquo,堂倌伺候着要酒要菜,南荒異叟趁着眼前清靜,堂倌也不在身旁,遂向&ldquo醉仙居&rdquo門外動手的少年低聲申叱道:&ldquo錢昭義!你怎麼這麼不曉事?這黃花驿是什麼地方?五方雜處,耳目衆多,你竟自和人動手,難道你竟想在這種地方闖個&lsquo萬兒&rsquo來麼?我們緊避着敵人的耳目,還怕未必能夠叫我們安然地離開。

    川滇一帶你這麼惹事生非,是安心不想走了。

    我用不着你,你不要跟随我們,反倒誤事。

    &rdquo這時,那動手的少年,面不更色,低着頭,仍然吃着。

    旁邊那個形如仆人的,卻低聲答道:&ldquo老師傅,你不要錯怪了他,絕不是他故意地惹事生非。

    被打的那個,有意尋釁,看他的路道,隻恐怕是敵人的黨羽也未可知。

    我們從港口下船,就見這東西站在江邊。

    我們先前還沒注意到他,離開港口,他始終沒離開我們身後,還是錢師傅已經覺出此人來路不對,在我們轉身故意地死瞪他兩眼,他才走遠些。

    錢師傅叫我們不要奔&lsquo醉仙居&rsquo酒館了,看他那情形,是有意跟綴我,一看我們落在何處,在&lsquo醉仙居&rsquo門前,錢師傅才故意地叫他撞了一下,略施身手,沒叫他逃開,把他摔了個不輕,也叫他嘗嘗我們的手段,不是那麼容易招惹的。

    &rdquo乜秋帆道:&ldquo這種情形,倒在我意料之中,不過,我還沒想到我們才離開水面,竟會有人跟綴下來。

    這樣看起來,我們最近也許就和他們動手了。

    既然這樣,大家更要緊自提防。

    &rdquo更囑咐這個少年錢昭義,要格外謹慎小心,吩咐這個仆人餘誠,千萬地不要離開少年的左右,隻要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