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魂驚夢驚 太子夫人心驚肉跳 雷聲風聲 蔣氏中正夢斷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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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母子倆坐下商議,五院院長之中,另外四個加上嚴家淦、張群、秦孝儀等俱已應召到達,集于客廳,等待母子倆把遺囑拿将出來,算是&ldquo交代&rdquo,孰不知母子倆和秦孝儀正在為遺囑大傷腦筋,宋美齡道: &ldquo此刻不容再拖,再拖笑話更大!他躺在床上至少有兩年以上,沒有理由連遺囑也不見一字,你們别吵,我來起稿。

    &rdquo于是要她的秘書作英文速記,瞧模樣她倒是思考已久,胸有成竹,用不了半小時,短短一份遺囑,英文稿已譯成中文,蔣經國見&ldquo母後&rdquo把基督放在孫中山之上,緊張起來道: &ldquo母親,這個基督&hellip&hellip&rdquo &ldquo不礙事,&rdquo宋道:&ldquo西方多少偉大人物,遺囑上都有對上帝感激詞句,你父親是個虔誠的基督徒,自已找人重譯聖經,自己有教堂做禮拜,一年四季還請牧師上官邸講道,這幾年隻要有人來看他,臨走就送客人聖經一部,這些情形,你是知道的,是不是?&rdquo &ldquo是,母親。

    &rdquo &ldquo好,現在我告訴你,孫中山是&lsquo國父&rsquo,是本黨的創造者,是&lsquo三民主義&rsquo一類書的作者,但是你父親幾時重印&lsquo三民主義&rsquo,每個客人送一本呢?就是在各級黨部裡,又誰在誦讀它、禮拜它呢?是不是?&rdquo &ldquo這個&hellip&hellip是,母親。

    &rdquo &ldquo那末,把上帝放在上面,有什麼不妥呢?&rdquo &ldquo太子&rdquo無言。

    他太明白,今後的台灣,都是他的天地,但在這個遺囑的&ldquo制造&rdquo過程中,他無力與&ldquo母後&rdquo抗衡,一切得聽她的。

     把稿子再看三看,&ldquo太子&rdquo越看越氣,不但無從改動,抑且他自己也想不出什麼辦法,可以變出自以為合适的語氣,門口不時有侍衛官窺探,諒必那些半夜三更給叫起床來的大員們,等那份遺囑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便對秦孝儀道: &ldquo夫人所言甚是,你照寫。

    不過,為了顧到中國固有文化傳統,你得把遺囑用字用句,稍為移動一下,以符合&lsquo總統&rsquo的口氣和性格。

    &rdquo 秦聞言望着&ldquo母後&rdquo。

     宋美齡倒是同意這一點:太洋化,就不像&ldquo維護固有文化&rdquo的老公口氣,也就對秦點頭表示同意。

    秦一身大汗盡快拟就,蔣經國卻不再提出任何意見,因為這份東西一望而知是誰拟的,與他無關,反而站在旁邊。

    主要是這份&ldquo宋蔣秦合作&rdquo的東西,不足以損害他的利益,也無助于宋的什麼,隻是突出上帝,可以視為老教徒的慣用傳教手法,也可以視為宋美齡以垂暮之年,為乃父宋查禮所無法完成的工作,做了一件非如此不可的最後一擊。

     可是經過譯意,亂用成語典故,文理欠通,一開頭那句,就使人有滑稽之感。

    有道:&ldquo自餘束發以來,即追随總理革命,無時不以耶稣基督與總理信徒自居,無日不為掃除三民主義之障礙,建設民主憲法之國家,艱苦奮鬥。

    &rdquo 蔣經國确乎沒想到,但其他衆人,一看就發毛,這那像什麼&ldquo遺囑&rdquo?特别是莫名其妙,先談&ldquo束發&rdquo,那是古時對發式的稱謂,譬如形容甲乙兩人是&ldquo總角&rdquo交,就意味到這兩人在兒童時期,頭上兩邊近耳處紮了兩個發髻的時候,或者紮了兩根小辮子的時候,己經在一起玩,是老朋友了。

    而&ldquo束發&rdquo,無論如何已非兒童時期,該是青年時期,所謂&ldquo冠禮&rdquo。

    蔣在清末已是&ldquo文明頭&rdquo,在上海租界做撈家,到日本走江湖時更非什麼&ldquo束發&rdquo,入軍校剃光頭,更無發可&ldquo束&rdquo,死亡前後更無發可言,追論發式?秦把宋美齡的&ldquo青年時期&rdquo意識為&ldquo束發&rdquo,除了自我欣賞,論事實牛頭馬嘴;論内容遷腐之至。

    而且,&ldquo束發&rdquo以後既要&ldquo追随總理革命&rdquo,同時又怎麼可能&ldquo追随耶稣?&rdquo或則傳教,或者革命,盡管能言善辯者,也無法對這&ldquo兩者得兼&rdquo能自圓其說。

    孫中山是個教徒,但盡其一生,他絕大多數的時間用在推翻清廷,從未見他來一個&ldquo廣場講道&rdquo。

     更有甚者,&ldquo無時不以耶稣基督與總理信徒自居&rdquo一語,隻能說明蔣介石既非耶稣信徒,也非中山信徒,如若有之,他隻是&ldquo自居&rdquo而已,耶稣或中山,中山或耶稣都不承認的。

     當然,那是笑話奇談。

    在宋來說,她在于強調蔣對兩者的虔誠;在秦來說,自以為突出了&ldquo先王&rdquo對兩者的忠誠。

    孰不知一個革命者,抛頭顱,灑熱血,有什麼可能視上帝為護身符呢?如果真有上帝的無邊法力,禍國殃民的政權必由上帝嚴厲懲罰,用不着成千上萬的革命者了。

     于是乎,既為宗教信徒,又為&ldquo革命信徒&rdquo的說法漏了底,而把耶稣擱在孫中山頭上,連保守到十二分的少數國民黨人,也認為豈有此理,不識大體。

    耶稣是個神,并無其人,中山是個人,确有其人,怎麼可以亂彈琴? 短短兩百字的老蔣遺囑,掀起了國民黨人對絕望掙紮的小朝廷無可代替的絕望感覺。

    蔣介石居然無法留下片言隻字,不得不&ldquo無言而終&rdquo,完全不像&ldquo蔣介石之所以為蔣介石&rdquo了。

     而作為&ldquo遺囑代言人&rdquo,宋美齡心灰意懶大叫上帝,有如舊社會無所依靠的老婦。

    确乎無告無助,宋美齡真實思想則大有不同,她幻想于&ldquo宗教&rdquo,她準備大叫&ldquo教會是不問政治的&rdquo。

    實質上她的餘生,正是教會中少數反華者&ldquo以宗教操縱政治&rdquo的尾聲,而非延續。

     形勢大不同,大勢已如此,小局面無可能避免這個巨大的影響。

    就老蔣遺囑為例,表面上&ldquo母後&rdquo在以退為進,而&ldquo新主&rdquo則在徘徊待決,他在&ldquo先王&rdquo遺囑中,要秦孝儀寫下了模棱兩可,探測風向的花招,叫做:&ldquo堅持民主陣容&rdquo。

     宋美齡第一個在&ldquo定稿&rdquo上用毛筆寫下了她的&ldquo封建型&rdquo名字:蔣宋美齡。

     嚴家淦不敢和她&ldquo并肩&rdquo,可又不願比她矮些,于是把這個姓氏,寫在&ldquo宋&rdquo字旁邊。

    心情忐忑不安的&ldquo孝子&rdquo蔣經國,為了運用&ldquo孝敬好作武器,把他的簽名低于一個&ldquo嚴&rdquo字。

     緊接着,除&ldquo行政院長&rdquo之外的四名&ldquo院長&rdquo,不甘比&ldquo太子&rdquo更矮,也不再計較後果,由倪文亞、田炯錦、楊亮功、餘俊賢先後和他并排簽上名字,這一&ldquo手續&rdquo算是補辦完畢,日期就算是到三月二十九日,算是蔣介石&ldquo處變不驚&rdquo,早就在事前有所安排,并且有八名&ldquo大員&rdquo作證。

     那七個人各懷心事,但無話可說。

     有話可說者就是以事論事,蔣介石不管有沒有子女、或者有多少子女,反正&ldquo經兒緯兒&rdquo人所共知,如今&ldquo父王&rdquo見背,&ldquo經兒&rdquo在遺囑上簽了字,&ldquo緯兒&rdquo何故缺如?而且此人非死非失,已在奔喪途中,眼看就到,何以不稍為等待,由他也簽上一個? 蔣經國要秦孝儀作答複道: &ldquo因為緯國一來并未在場,二來也非大員,三來根據習慣,兒子超過一個,由長子簽名就可以了。

    &rdquo 衆人無言。

     &ldquo那末嶽老呢?&rdquo嚴家淦見張群在門口不時探頭探腦,低聲說:&ldquo嶽老乃蔣公幾十年老朋友&hellip&hellip&rdquo &ldquo不必了,&rdquo秦孝儀馬上插嘴說道:&ldquo&lsquo總統府國策顧問&rsquo為數不少,如果嶽老簽上名字,而其他黨國元老沒有,反而不妥。

    再說,&lsquo總統&rsquo生前老朋友仍在台北者不隻一個,因此不如免了。

    &rdquo &ldquo發新聞時,&rdquo蔣經國對秦孝儀耳語道:&ldquo張群名字删掉。

    &rdquo 這麼着,張群一肚子氣憤不敢宣洩,狼狽回家,其他&ldquo大員&rdquo不便開口,各自歸去,剩下&ldquo由太子而新主&rdquo的蔣經國送走&ldquo母後&rdquo,獨自留下,名曰&ldquo守靈&rdquo實則意圖通過封建落後的那一套,作為彌補他羽毛欠豐的花招。

     此外,便是等待乃弟的奔喪了。

     &ldquo來遲一步&rdquo,蔣經國待蔣緯國跪哭拜祭,來了個抱頭大哭之後,要他坐了,對他說:&ldquo現在,他們在準備明天一不,今天的一切工作。

    剛才聽說,全台各報都已準備印刷出版,這個消息一來,都要重新安排。

    &rdquo長歎道:&ldquo這是世界注意的大消息,我們今後,今後一一唉!&rdquo &ldquo父親怎會變化這麼快?&rdquo蔣緯國無意聽乃兄把話題扯得那麼遠:&ldquo我竟然來不及送終,遲來了三個小時&hellip&hellip&rdquo &ldquo唉,來遲一步&hellip&hellip&rdquo蔣經國仍在為灰黯的未來頭痛。

     &ldquo父親一直沒有遺囑,&rdquo蔣緯國道:&ldquo怎麼辦呢?他的身份,沒有這個是不行的,而且應該有兩份,一公一私。

    &rdquo &ldquo父親有遺囑。

    &rdquo &ldquo怎麼我一直不知道?&rdquo 眼見乃弟緊張得幾乎跳起來,蔣經國不能不集中注意力,就說: &ldquo母親代拟的。

    &rdquo 蔣緯國稍為放下心來,馬上問: &ldquo兩份都全了?&rdquo &ldquo不,隻有一份。

    當然是公事。

    &rdquo &ldquo在那裡?&rdquo &ldquo秦孝儀拿去做鋅版,準備給報紙發表。

    &rdquo &ldquo簽名呢?&rdquo蔣緯國直腳起來。

     &ldquo呵,這個,這個你來遲一步&hellip&hellip&rdquo &ldquo誰簽上了名?&rdquo蔣緯國聲調發抖。

     &ldquo母親,靜波,還有五院院長。

    &rdquo &ldquo那你&hellip&hellip&rdquo &ldquo我沒有用家人的名義簽,&rdquo蔣經國胸有成竹道:&ldquo我是用院長身份簽的。

    &rdquo &ldquo那我&hellip&hellip&rdquo蔣緯國一屁股坐了下去,望一眼直挺挺的死去了的蔣介石,分明早就想到了他将死去,但好像此刻才完全體會到乃父這個&ldquo死&rdquo字,他生前尚且不能保障他的&ldquo榮華富貴&rdquo,死後更加難有什麼&ldquo保佑&rdquo。

    他一直以為自己這個&ldquo三軍大學校長&rdquo有如乃父的&ldquo黃埔校長&rdquo,如今這一想法徹底粉碎,原來他是分文不值。

    蔣緯國可呆在那裡了。

     直到有人入室向乃兄請示些什麼,他才如夢初醒,直往靈前撲下,驚天動地地大哭起來。

     旁邊乃兄在重複着說:&ldquo你來遲了&hellip&hellip&rdquo 這嚎啕之聲伴着雷雨,這嚎啕之聲伴着電台特大新聞的廣播,這嚎啕大哭伴着蔣家及小朝廷未來的争吵,傳播着,傳播着。

    如果人有靈魂的話,蔣介石在草山的上空怎能離去?可是,他的殘夢畢竟也該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