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豔異編卷十八·幽期部二
關燈
小
中
大
潘喜笛,每父出,必于邸樓憑欄吹之。
隔牆一樓,相距二丈許,畫欄绮窗,朱簾翠幕,一女子聞笛聲垂簾窺望;久之,或揭簾露半面。
潘問主人,知為黃府女孫也。
若是月餘,潘與大學彭上舍聯輿出郊。
值黃府十數轎乘春遊歸,路窄,過時相挨。
其第五轎,乃其女孫也,轎窗皆半推,四目相視,不遠尺餘。
潘神思飛揚,若有所失,作詩雲: 誰教窄路恰相逢,脈脈靈犀一點通。
最恨無情芳草路,匿蘭含蕙各西東。
暮歸,吹笛時月明,見女卷簾憑欄,潘大誦前詩數遍。
适父歸,遂寝。
黃府館賓晏仲舉,建甯人也。
潘明往訪,邀歸邸樓,縱飲橫笛。
見女複垂簾,潘因曰:“對望誰家樓也?”晏曰:“即吾館寓。
所窺,主人女孫,幼從吾父學,聰明俊爽,且工詩詞。
”潘愈動念。
晏去,女複揭簾半露。
潘醉狂,取胡桃擲去。
女用帕子裹桃複擲來,帕子上有詩雲: 欄杆閑倚日偏長,短笛無情苦斷腸。
安得身輕如燕子,随鳳容易到君旁。
潘亦用帕子題詩裹胡桃複擲去,雲: 一曲臨鳳直萬金,奈何難買玉人心 君如解得相如意,比似金徽更恨深。
女子複以帕子題詩裹胡桃擲來,擲不及樓,墜于檐下。
潘亟下樓取之,為店婦所拾矣。
潘以情告,懇求得之。
帕上詩雲:自從聞笛苦匆匆,魂散魄飛似夢中。
最恨粉牆高幾許,蓬萊弱水隔千重。
遂令店婦往道殷勤。
女厚遺婦,至囑勿洩,且曰:“若諧,當厚謝婦”。
未幾,潘父遷去,與鄉人同邸。
潘惚惚不樂,厭厭成疾。
父為問藥,凡更十數醫,展轉兩月,不愈。
一日,語彭上舍曰:“吾其殆哉,吾病非藥石能愈。
”乃告以故。
曰:即某日,郊遊所遇者也。
彭告之父,父憂之。
既而,店婦訪至潘寓曰:“自宮人遷後,女病垂死。
母于枕中得帕子,究明,知其故,今願以女适君如何?”潘不敢諾。
未幾,晏仲舉至,具道女父母真意。
适彭亦至,遂語潘父,竟偕伉俪,奁具巨萬焉。
前詩宣傳都下,達王禁中,理宗以為奇遇。
時潘與黃,皆年十六也。
其父早逝,治命宜以為儒家室。
女自負不凡。
餘今年客于洪府。
一日,媒妪來言,女家久擇婿,難其人。
洪仲明公子戲欲與餘求之,餘辭雲“已娶”。
不期媒妪欲求餘詩詞,達于女氏。
餘戲賦《木蘭花慢》一阕。
翌日,女和前詞,附媒妪至。
乃曰:“吳氏之族,見此詞喜稱文士之美,但母氏謂官人已娶,而不可。
”然女獨憐餘之才,赓唱疊和,複令乳母來觀,且述女意,又欲雖居二室,亦不辭也。
囑餘托相知之深者,求啟母意歸餘。
然餘在城之日淺,相知者少,謾囑意山長吳槐坡者往說其母,終亦不從。
有周氏,懼餘之成事,挾财以媚母氏,母乃決于從周,遂納其定禮。
女号泣曰:“父臨終命歸儒士。
周子不學元術,但能琵琶耳。
我誓不從。
”周氏因佯狂,擲冠于地。
母怒毆之。
發憤成疾。
病且笃,母乃大悔,懼逆其意,即以定禮付媒妪,以歸周。
然女病意無起色,因以書遺餘曰:“妾之病實為郎也。
若此生不救,抱恨于地下,料郎之情,豈能忘乎?”臨終又位謂青衣名梅蕊者曰:“我愛鄭郎,生也為鄭,死也為鄭。
我死之後,汝可以鄭郎詩詞書翰密藏棺中,以成我意。
”未幾果卒。
嗚呼!文君之于相如,自昔所難;而況夫婦之間,多才相配,世之尤難者乎!夫以女之才如是,而憐餘之才又如是,齊眉之相好,唱和百年,豈非天下之至樂者乎?而況其家本豐殖有赀财者哉!乃厄母命之不從,發憤成疾,抱恨而死。
嗟夫!紅顔勝人多薄命,亘古如斯,而況才色之兼全者乎?警彩雲之易失,痛黃壤之相遺,亦徒重餘之臨鳳相悒怏耳,恨何言也。
抑餘非悅于色也,愛其才;非徒愛其才也,感其心也。
今具錄往來詞翰于後,覽者亦必助餘之凄怆也。
延戊午,永嘉鄭僖天 趣序。
丁已歲二月二十六日,予寄《木蘭花慢》雲: 〖倚平生豪氣,切星鬥,渺雲煙。
記楚水湘山,吳雲越月,頻人詩篇。
菱花劍光零落,幾番沉醉,樂鳳前。
閑種仙人瑤草,故家五色雲邊。
夫容金閉正需賢,诏下九重天。
念滿腹琅,盈襟書傳,人正韶年。
蟾宮近傳芳信,娥嬌豔待詩仙。
領取天香第一,縱橫禮樂三千。
翌日,女氏和雲: 愛風流儒雅。
看筆下掃雲煙。
正困倚書窗,慵拈針線,懶詠詩篇。
紅葉未知誰系,漫躊躇,無語小欄前。
燕子知人有意,雙雙飛向花邊。
殷勤一笑問英賢,夫乃婦之天。
恐薛媛圖形,楚材興念,喚醒當年。
疊疊滿枝梅子,料今生無分共坡仙。
赢得鲛绡帕上,啼痕萬萬千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