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七回 孔良宗負義薄東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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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他侍妾了,當時地上把你絆倒一跌,就該回心方是。

    怎生出對,又起邪念。

    其間李氏這也罷了,王楚楚你不該寄名隐諱,行此勾當。

    又不該盜竊繡鞋等物,以累無辜。

    ”又看于時,問王楚楚:“這是你什麼人?為何扯他。

    ”王氏道:“婦人在生,那寄詩與鞋之人,心雖仇恨,未識其人。

    向後靈魂往杭州經過,他在湖市,被婦人打了一下,去餘姚同了孔生來候聽審,被婦人扯了他一靈到此。

    ”李王曰:“這人未該就死,也沒來文,難據你一面之詞。

    ”叫判官把于時半生之事呈上,把李王看了道:“他去年央你寄銀,先不該盜取紅鞋,後又于酒肆之中,無中生有,起一平地波瀾,引誘他說出奸情,空污了李氏清白。

    十六日,又不該抵換低銀,于中又拿出四兩,把二兩禮儀又收下了。

    你不該四月間寄那詩鞋一事,情理可恨。

    你死後之罪不小矣,但未奉勾取,未便深究。

    先把他雙目挖出,待他還轉陽間,受雙瞎報。

    壽終之日,量罪施行。

    ”先把于時雙眼挖出,血淋淋的。

    鬼使鞭上,推他出了鬼門關,還魂去了。

    李玉道:“王楚楚雖系貪淫,是懷生子之心,以接宗桃,其情可原。

    孔良宗人尊為師,輕薄主妾,希圖錨铢,又敗人之行,傳與于時,緻生小怨,而險把無辜有沾,其罪莫大焉。

    ”令鬼卒重責二十,送轉輪王,着令往江侍禦家為犬。

    三年後,被穿箭藥死,再轉輪回。

    王楚楚免責,送轉輪王,着令往江恃禦家為一雌貓。

    為李氏捕鼠,以報受沾清名。

    每年産生數貓,存留好種,世報江門。

    五年後再轉輪回。

    ”批訖。

     且說江公後病好回家,獨待新姨最厚。

    每夜間未免攜雲握雨,新姨懷了身孕。

    正是: 着意種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

     至次年二月,也是一個兒子。

    大夫人見了,歡喜之極。

    着人報與老爺知道。

    江公正買得一隻雪裡拖搶日月眼的小貓抱了進來。

    又聞新姨生子,快活之極。

    竟到房中來看。

    那貓一跳,在新姨床邊,伏在地下,動不也不動。

    猶如養熟的一般。

    江公私謂夫人曰:“這個兒子是也,不須疑心得的。

    ”夫人笑曰:“這是真正老狗養的。

    ”過三朝将及滿月,算來正是楚楚生的大兒子周年。

    卻是一日雙喜。

    那諸親百眷不待邀請,俱擺賀禮慶賀,許表侄稱賀己畢,道:“禀上姑夫,侄兒有一奇事。

    三月前間,運糧船上,買得一隻金絲哈巴狗兒到家。

    隻是不住的叫,食也不吃,已饑瘦了。

    昨日鄰家召仙,侄兒往叩功名,蒙許大發。

    因又說起狗之一事,仙亂批道: 昨日金絲狗,去歲孔良宗。

     隻為心輕薄,投胎報主翁, 雪貓日月眼,前伏産房中。

     王姨王楚楚。

    意與狗相同。

     侄兒歸家說與衆人,一齊叫他孔良宗,他便擺尾搖頭,似有欲言不能之狀。

    呼他道:‘如果是孔先生,快快吃飯,明日送你江衙裡去。

    ’他登時把飯吃了,再也不叫。

    如今特特送來。

    ”一衆親友稱奇。

    江公亦訝,隻見素梅抱出貓來,大家一齊歡喜。

    便叫:“蘇姨娘。

    ”那貓應了一聲,連叫連應。

    連江公笑得不住。

    貓犬俱交素梅收了。

    吹打送席。

    做一本新戲名為《萬事足》。

     正在半本之際,報人一聲鑼響,搶将進來。

    報道:“老爺新起福建巡按禦史,敕上專為科舉。

    伊選着江五常,聞報即時起馬,毋負朕意。

    ”抄部文的打發了報人,諸親一齊把酒稱賀道:“一日三喜,亦是罕聞。

    ”許侄曰:“一日三報,亦是奇事。

    ”江公說:“什麼三報?”許侄曰:“狗報,貓報,方才官報。

    ”親友哄堂大笑。

    江公道:“老夫正欲堂前寫一對聯,曰: 無官一身輕,有子萬事足。

    如今起了官;這對兒不能對下。

    許侄曰:“姑爺略改過幾個字兒,也還貼得的。

    ”江公道:“怎麼改?”許侄曰: “為官一味清,有子萬事足。

    ” 江公大笑:“改得好。

    ”登時取一幅朱砂紅紙,寫完貼了。

    做完下本戲文。

     次日,打點到任,親友餞于西水驿。

    江公笑曰:“我今應着關帝簽詩二句: 五十功名心已灰,那知富貴逼人來。

    ”親友續曰:“ 更行好事存方好,壽比岡陵位鼎台。

    ”親友大笑而别。

     須臾道尊、府縣鄉紳,舉、監、生員一齊奉餞。

    江公道:“治生有何德能,勞大公祖、太父母,老先生齊來賜顧;何敢當之。

    ”一衆官員道:“還有唐詩集句,奉為祖餞: 治教休明泰運開,何中 乘騁今向閩南來。

    楊鋒 繡衣春暖神仙府,劉宗選 翠伯雙飛禦史台。

     憂國正操言事畢,施鈞 觀風須展濟川才。

    窦年 誰知草惬風行處,陸放 文化如今遍九垓。

    條苦令江公深謝,歡然而散,随掌号開船。

    三十名纖夫,把那座船似行雲流水一般,風也似快,登時拉到陸門。

     天色晚了,江公辛苦,船上初更,便自睡了。

    約摸二更時分,那船已到皂林。

    見一個婦人呈一紙狀子。

    跪在江公床前。

    口内叫:“老爺,一紙下情在此。

    ”江公接來看了,把那婦人一看,正是王楚楚。

    道:“我知道了,去罷。

    ”醒來已是三更。

    江公道:“原來有這般奇事。

    ”未到天明,已過崇德。

    那縣令差人趕送下程,江公分付,再添十名纖夫船索,一扯到杭州。

    有司見是按院分付,敢不遵令,時到了塘栖。

     未到申刻,船已到關了,分付取一名帖拜關主,就要開關,把船傍在馬頭上。

    正待上轎,聽見屈聲高叫,江公叫過來道:“為何事叫屈?”那人跪下道:“老爺,小的住在湖市。

    姓梁,家中接待客商度日。

    止生得兩個兒子,舊年偶然有一個餘姚秀才,叫做于時,在此尋館。

    鄰居家邊一齊撺掇小的,我們各家也有一二十學生,我們出了束修,要小的供他酒飯。

    上年二月坐館,五月初就病在小的家下,隻得請醫調治。

    後來到半月,雙眼瞎了,病到脫體。

    小的見他書已教不成了,衆鄰居各送半載館谷,學生早已散了。

    小的再出些盤纏,着人要送他歸去,他又死不肯歸,又要小的一年束修。

    直捱到年,又不肯去。

    白賴在家,前日他家中來尋,小的忍着氣,隻出了一年學錢,待他好回。

    他仍舊又住在小的家裡,動不動便道:‘淩辱斯文。

    ’小的情極,隻得奔告老爺。

    ”江公道:“我非本地方官,也不便問得,但此一椿事,我也知道。

    快叫他來,與你趕他去罷。

    ”隻見他扶了一個瞎子先生到了船頭,一齊跪下。

    江公道:“于時,怎麼說。

    ”于時道:“老大人在上,聽生員跪禀。

    生員上年二月到他家教書,五月間偶得小恙,他家中大小人等,嗅怪在他家養病,把生員乘着病裡,竟把兩隻眼睛都弄瞎了。

    生員教書為業,一生止靠兩眼,如今瞎了,教生員怎樣教書來。

    老大人把生員一身,判在他家養膳便罷了。

    ”江公道:“胡說,你前年冬底在嘉興宜公橋王家教書,有一鄉裡孔良宗,托你寄銀二十六兩到家下,你暗中竊取一隻紅鞋,并詩一首,又到酒肆引誘他短處,到船中又換了低銀,又落了他六兩銀子。

    到上年隻合丢開罷了,你又忍心害人,把紅鞋做詩一首,央人寄到江家,害他閨閻參商,以緻激死王氏。

    他拿你一靈至松江李王處聽審,李王命取汝眼珠,放你還魂。

    你今仍複作陷良民,罪愈深重矣。

    ”向他家中尋來的人道:“快快領回,如違重究。

    ”于時見江公說出心事,一毫不差,吓得毛骨悚然。

    唯唯而退。

    那姓梁的主人,把頭叩個好響,叫:“神明老爺,若不遇着老爺,被他累死了也。

    江公又差皂隸二名,押他到餘姚本縣讨了收管。

    那于時好生沒趣,隻得收拾,叫乘轎子,擡了而去。

     江公穿城過了,竟到浙江驿起夫進發。

    他坐在船中想道:“這于時一節,若非楚楚夢中呈得明白,隻我何由知之。

    ”正是: 夢中言語記來真,莫道無神又有神。

     萬事勸人休碌碌,近時報應不差分。

     江公未及一月,到了隔界。

    那官員人役湧來迎接。

    到任行香放告,料理秋闱,三場任事謹慎,揭曉得了九十名門生,就如得了九十個兒子一般,人人孝敬。

    将次完了武場,差人進京複命,自往家中快活。

    見了夫人、新姨、四個姬妾,又不願做官了。

    後來江文先進了學,兩個小兒子後來同入了伴,三子并皆登第,官居台省。

    夫人累封,子孫奕世金貂,至今為秀水名家焉。

     總評: 孔良宗誘奸主妾,王楚楚借便風流。

    懲于夭折,報于貓犬,氣亦平矣。

    而于時心存胞毒,險害貞姬。

    抵換低銀,生機巧竊,殊為痛恨。

    李王雲彼雙珠,絕彼惡業,是莫大功德也。

    不遇江巡,盡吐其隐,而猶然逞狠,焉有南歸那。

    新姨孕子,皆因貞處生來;夫人累贈,亦是賢德之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