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回 許玄之賺出重囚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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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倒是十分上計。

    ”隻見裡面一個小使,挑了一付盒兒道:“我送飯與相公,快同你去。

    ”那人竟去了。

     秋鴻把這事一五一十都說與蓉娘知道,蓉娘哭罷想,想罷哭,兩眼紅腫,又怕母親知道,幾番要去尋死。

    秋鴻勸蓉娘:“怎麼倒要幹這短見,反害了許相公。

    如今事已至此,若我家不認,許相公又不得歸結,官也要差人來拘人去問。

    那時一發不便,免不過要去承認。

    第二來遲延着,那官萬一取往南京貢院,做了外簾,把許相公誤了他三年不打緊,他悶也悶死了他。

    ”蓉娘說:“我已自想過,不去認,一發不是了。

    去認時,教我怎生出頭露面。

    ”秋鴻說:“小姐,你寫了一紙呈狀。

    秋鴻認做小姐,與你救出許相公可好麼?”蓉娘見說:“若得你肯如此,便是大恩人了。

    ”秋鴻說:“事不宜遲,決要在今日做的。

    我去換了衣服,小姐快寫起來。

    ”蓉娘取了紙筆,寫道: 訴為開息事:賤妾施氏,年二十一歲,系本縣鹽商施某之女。

    今年三月,節屆清明。

    終步南園,見桃紅似錦,綠柳如絲。

    鴛鴦效交頸之歡,蝴蝶舞翩遷之樂。

    梁間燕子對呢哺,枝上流莺雙(目見)(目完)。

    嗟歎物興無窮,遇想青春不再。

    三七少女,幸逢折桂之郎。

    二九才郎,尚誦标梅之句。

    每想織女,一年一度得相逢。

    自恨奴身,二十一年無匹配。

    轉桃溪而登葵苑,穿柳巷以采花衢。

    偶遇驚心,妾相低問。

    乃書生托以姓名。

    見其唇紅齒白,目秀眉青。

    貌果清奇,将來必達。

    願托百年,遂成一笑。

    成親于牡丹亭下,遮羞于芍藥叢中。

    祈結偕老之歡,反遭難别之歎。

    禍因今早捉夫送台,身居螺洩何罪。

    而居父母官司,罪容分訴。

    明月尚有盈虧,江河 豈無清濁。

    姜女初配範郎,藉柳楊而作證。

    韓氏始嫁于佑,憑紅葉以為媒。

    況上古乃有私通,奴氏豈能貞潔。

    重夫重婦,當受罪于琴堂。

    一女一男,難作違條之論。

    榮辱總在台前,生死并由筆下。

    乞天台察其情,恕其罪,若得終身偕老,來生必報深恩。

    所訴是實。

     秋鴻一看,笑将起來。

    “何必盡露其情。

    ”蓉娘說:“待我改過便是。

    ”秋鴻說:“罷了。

    天已暗矣。

    ”取了,竟往後門,上了轎兒,即至縣前。

    恰好官在堂上,他便走進去。

    門公入來,扯他,便叫“屈情。

    ”二尹見了道:“着他進來。

    ”上堂跪下道:“奴有下情,求老爺觀看。

    ”二尹接上去一看,笑道:“我那邊犯了奸的婦人,俱要枷号三日,奸夫重責三十闆。

    罰一個十四石稻谷,方免釋放。

    如今準了你的訴情,這枷罪不免,那奸夫待納了谷價責他,方可釋放。

    ”隻見那兩邊人擡了一面輕枷放在面前。

    秋鴻道:“既蒙老爺憐準,隻合放了丈夫,回家成婚才是。

    怎麼反要枷責!”二尹道:“判成夫婦,見你呈兒直訴,這是盡私;這枷責是盡法,一定要枷。

    ”秋鴻見他不肯,想道:“必是贓官。

    ”便道:“婦人也願納谷贖罪。

    ”二尹聽了大喜,但在公堂之上不便即允,道:“也罷,方才呈兒詞語清新,你今将枷你的光景形容,做一個詞兒。

    做得好時,準你贖罪。

    ”秋鴻道:“借紙筆一用。

    ”登時寫完,呈上去。

    看詞名《黃莺兒》: 妾命木星臨,一人身,兩截分。

    松杉裁剪為圓領,脂難點唇。

    頸交不成,低頭不見弓鞋影,好羞人。

    出頭露面,難見故鄉親。

    二尹見了大笑,“好一個松杉裁剪為圓領。

    準你納谷一十四石。

    ”道“又還便宜了你,也罷,取紙筆與他,再将此景做一首上來,放你回家。

    ”秋鴻即寫道: 花發不能售,奈無罷梳鬓雲,并肩人難把身相近。

    香腮怎溫,櫻桃怎親。

     盡眉兒無計難幫襯,忒新文。

    風流邑宰,獨車宴紅裙。

     二尹看罷大笑道:“二作俱妙,讨保發放甯家。

    ”秋鴻謝了一聲出門,許家僮仆見了,與他寫紙保狀,請押保人去了。

    秋鴻上轎回家,見了蓉娘,将事一一說了,蓉娘歡喜。

    隻慮要保許玄,心下憂悶不提。

     且說許玄家人将秋鴻代小姐,二尹判成夫婦,免枷罰谷,責奸夫三十闆情由,一一說明。

    許玄說:“既是枷可谷贖,責亦可谷贖。

    明日動一呈,多罰些銀子,免得打方好。

    若是打了三十闆,性命難存,怎麼進場。

    ”家人說:“難,明日早堂,動一呈看。

    ”隻見外邊說:“老爺,府尹來取進簾,明日五鼓便要動身了。

    ”許玄聽見道:“怎麼好,誤了事也。

    三年難得過,如之奈何!無計可施,也是天命。

    罷!罷!” 且說次日起來,那天上烏雲四起,忽然傾下一陣雨來,好生大得緊。

    初似傾盆,後如潑水,那窗下芭蕉不管愁人自響;池邊宿烏,卻教幽夢難成。

    那些獄裡罪人好生愁悶。

    有一等見這般大雨,官又不在,且去困他一覺。

    這些禁子,也有去賭的,也有睡的,也有下棋的。

    這許玄好悶,恨不得身生兩翅,飛到南京。

    又自解自歎。

    隻見有一個鄉下挑糞的人,手中拿一個勺,一步步挑到裡邊來。

    許玄往外一望,那牢門是開的,好生心癢,怎敢胡行。

    隻見鄉下人将杓兒兜滿了兩桶糞,那雨越大了。

    心下想道:“趁雨挑了走入内去便晴了。

    且待雨小些出去。

    ”便到屋下,除了笠帽,脫了粽衣,放在壁邊,便去看下棋。

    自古下棋之人,星初臨局身且忘疲;露曉臨場,造昏廢食。

    深山石室,曾聞樵客爛柯,長夏江村,頗費老妻書紙。

    這鄉下人看一個入神,竟自忘了這擔糞。

    許玄見了,心下一想,道:“如此如此”,便去把身上長衣、裙兒攔腰一拴,腳下鞋襪脫下去,尋一雙舊涼鞋穿了,把巾兒除下,藏在袖中。

    取了粽衣,穿上笠帽,帶在頭上,走到糞桶邊,尋把扁擔挑了兩桶,手中拿了木杓,往外挑了便走。

    那門上見挑糞來,把門大開了,哪個疑他是個犯人。

    一竟挑出縣門,至僻靜處歇下,丢下東西,沒命兒一竟跑出了城門。

    竟搭船到南京應試。

    且喜身邊帶得幾兩銀子,大着膽,竟自去了。

     直至初一日到了南京,竟往貢院前來尋下處。

    家家歇滿,無尋處。

    倒是貢院對門,躺着一張紅紙: 内有靜室,安歇狀元。

     許玄見了道:“為何此處尚有房室?”竟進裡面。

    隻見一個婦人間說:“是誰?”許玄說:“特來借寓的。

    ”婦人道:“公可姓許麼?”許玄道:“奇。

    為何曉得我的姓?”隻見婦人有三十歲的光景,生得淡然幽雅,眉眼媚人。

    一雙腳,三寸金蓮;兩雙手,十支新筍。

    捧了筆硯道:“主母孀居,未便相見,因有夢兆,乞将相公姓名、籍貫、年齒,一一寫得。

    對時,房金不取,尚有許多事情。

    如不對,不敢相留。

    ”許玄道:“又是夢了。

    好奇。

    ”展開紙筆,寫完了,那婦人向袖中取出來一對,笑道:“是了,是了。

    ”向内叫:“大娘,正是了。

    ”拿了寫的一張紙進去。

    這院大娘拿着一看,上寫許玄字玄之,楊州府儀真縣人,年一十八歲,八月初五日未時生,看罷,大喜,果有是事。

    即喚巫雲:“送茶出去,吃了領先生至後邊一室。

    ”但見書床羅帳,香氣襲人,室雖不廣,幽雅則有佳境可愛。

    許玄曰:“這般妙境,緣何沒有人來?”巫雲說曰:“今年正月初一日,我主母得其一夢,道今年秋場時,有一姓許名玄者,方與他歇。

    尚有些話,容當再禀。

    主母恐忘了年庚八字,寫起封了七個月矣。

    并無一個姓許的來,故此不領他看。

    别人那裡曉得有這間好書房。

    ”隻見外邊有人說話響,又來租書房。

    巫雲道:“租去矣。

    ”那人說:“租票還存。

    ”巫雲方才扯去了招帖,走進來。

     隻見許玄在那裡打開紙包,要借戮子用。

    巫雲送在房裡,那許生開一張帳,自賣卷子、文房四寶,一應進場之物,共要十兩銀子。

    把那包銀子一稱,止得三兩,不上房錢,一些不曾打帳起。

    長籲短歎的,沉吟呆坐。

    至于三餐食用,那會說起,便道:“一時裡高興,逃走了來,端然不得進場,如何是好。

    身上又無衣服可當,此間又無親戚可投,這是路貧方是貧,如之奈何!”隻見巫雲送一壺酒,幾碗嘎飯,齊齊整整擺下。

    許玄見了道:“不須費心,連小生在此安歇不成着哩。

    ”巫雲道:“為何說此言語?”許玄說:“一時間來了,少了些盤費,在進退兩難之間耳。

    ”巫雲将帳上一看,道:“筆墨紗巾及進場之物,我家都有的,何用去買!”許玄說:“為何你家倒有些物件?”巫雲道:“我家相公在日,姓阮,是個好秀才。

    娶我主母,做得兩年親,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