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回 吳千裡兩世諧佳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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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赳赳冠時髦,三十年前學六韬。

     銅柱津頭懷馬援,玉門關外老班超。

     金貂閃爍簪纓貴,竹帛光榮汗馬勞。

     聖代隻今多雨露,圓花新賜錦宮袍。

     這八句詩,單說萬曆三十年間,叛賊楊應龍作反。

    可憐遇賊人家,無不受害。

    緻使人離财散,家室一空。

    拿着精壯男子,抵沖頭陣。

    少年豔冶婦女,擄在帳中,恣意取樂。

    也不管缙紳宅眷,不分良賤人家,一概混淫,痛恨之極。

    正是: 甯為太平犬,莫作亂世人。

     那時各路發兵征剿,楊應龍難敵,一時自刎而亡。

    餘衆殺的殺,走的走,盡皆散了。

    這各路軍兵不免回歸。

    那本處鄉紳,現任官府,治酒請着各路将軍,感他保守有功。

    有詩為證: 北垣新閣拜龍骧,獨立營門劍有光。

     雕拔夜雲知禦苑,馬随青帝踏花香。

     諸番悉靜三邊戍,六國平來兩鬓霜。

     歸去朝端如有問,肯令王剪在頻陽。

     這些兵士們。

    一個個歡天喜地,正是: 喜孜孜鞭敲金镫響,笑吟吟齊唱凱歌回。

     哪一個身邊沒有幾十兩銀子帶回,恨不能插翅兒飛到家裡。

    其中也有陣亡的,也有搠傷帶病的。

    其時浙江省内,有一兵士,姓吳名勝,字千裡,乃金華府義烏縣人。

    年紀方交二十歲。

    氣力頗有十分,當時别了父母,随了主師出征,得勝還家,十分之喜。

    他便收收拾拾,行糧坐糧,犒賞衣甲等銀也有數十兩,他心中想道:“且喜積下許多銀子,歸家完婚。

    使費一應足了。

    ”又想道:“戰場上陣亡許多夥伴,身邊俱有金銀,不若待我探取歸家,慢慢受用。

    正是見物不取,失之千裡,”遂将行李安了客店,自己競往沙場盡力搜尋。

    竟得了千餘之數。

    連忙置辦一付羅擔,将金銀滿裝,獨自挑了而行。

    免不得一路盤诘征士,腰牌照驗,誰敢留難。

    每日曉行夜住,不止一日,已到江西新城縣地方。

     天色已晚,并無客店,心下着忙。

    雖然身上有些氣力,路中恐有強人,寡不敵衆,如何是好。

    他便心生一計,将這擔銀子拖到一個深草叢中藏了,插标為記。

    空身向前,尋覓客店。

    行了半裡路程,方見些兒燈火,上前一看,是個人家。

    吳勝見了,即便叩門。

    隻見裡邊拿了燈火問道:“是誰叩門?”開門出來,吳勝一見主人是個五十多歲的人,也便道:“長者見禮了。

    ”那主人慌忙放下燈,回禮道:“不敢。

    ”請進了門道:“黃昏到來,有何見谕?”吳勝道:“不該暮夜唐突,容求登堂奉禀。

    ” 主人拴上大門,取了燈,引至堂上,分賓主坐定。

    吳勝說:“在下是浙江金華府義烏縣人,姓吳名勝,賤号千裡。

    隻因楊應龍作亂,有力投軍,随師征剿。

    幸喜平賊還家,一路上多趕了些路程,天色晚了,沒處相尋客店。

    若是長者近處有歇宿人家,煩為指引。

    若是沒有,大膽借宿一宵,自當奉謝。

    請問長者高姓尊名?”陳棟見他身雖武士,口卻能文。

    答道:“不佞姓陳名棟。

    本地人氏。

    此地宿店盡有,何苦又去黑夜相尋。

    不嫌草榻,權宿一宵。

    隻是不知大駕至,有失款待。

    ”即時分付家下,快備現成酒飯。

    吳勝感激不盡。

    看那主人,十分忠厚的了,便道:“府上有尊價借一位。

    在下有些物件藏在草中,恐路有小人,暫置一處。

    今觀長者高誼,不若挑在高居,以免一宵記念。

    ”陳棟道:“何不早說。

    ”連忙叫小二快來。

    小二應了一聲,立在堂前。

    陳棟道:“快拿了火把,同這位長官,往前面村落,一擔物件,可代他挑了來。

    ” 小二即時點着火炬,随了吳勝,竟至彼處認标,挑着回來。

    一路兒擔重,歇了又歇,道:“是何寶物,如此沉重?莫非是金銀麼?”吳勝道:“也有些兒在内,待挑至府上,自然謝你。

    ”小二想道:“多分是個強人無疑,不然為何有如此重的金銀。

    ”道:“客官,你作何生意,趁這許多财物?”吳勝道:“我身充行伍,積攢下的。

    ”小二道:“家有何親戚?”吳勝說:“父母在堂。

    妻小未婚。

    ” 不覺閑話之間,已到陳宅,扣門挑進放下。

    陳棟置酒于西首小房,接了吳勝坐下,那小二把主人扯了一扯,到了外邊。

    說到:“這人不是好人,分明是個強盜。

    ”陳棟驚問道:“怎見得?”小二道:“方才一擔,都是金銀。

    挑得我兩肩腫痛。

    若是放了他去,前面做出事來,反要害了我家。

    不若今夜結果了他,取了他許多财寶,倒是幹淨。

    ”陳棟道:“人來投住,怎麼起得此心。

    ”小二進:“不可沒了主意,後來懊侮遲了。

    況且他是殺人放火來的,我們處置他,不過是替天行道,有何罪過。

    ”這是: 我本無心求寶貴,那知富貴逼人來。

     陳棟初時一個好人,被小二說了一番,也沒主意。

    “據你之言,怎生的害得他生命?”小二道:“他目今現有一把利刀。

    隻要灌得他醉了,我自斷送。

    不要你老人家費心便了。

    ”陳棟道:“阿彌陀佛,随你罷。

    ” 重至小房陪着坐了。

    吳勝道:“方才見尊價與長者言久,莫非内客為在下攪擾見怪麼?”陳棟道:“吳先生見差了,小使與老夫說,此客乃富家子弟,不可怠慢他。

    要去殺雞宰鵝。

    我道夜已深了,有心不在忙。

    待至明日,竭誠來請便了。

    所以言語良久,有失奉陪,休得見疑。

    ”吳勝感激不盡。

     那小二燙了熱酒,隻顧勸飲。

    一碗未了,又上一碗。

    吳勝辛苦多時的人了,那裡支撐得住,不覺的大醉,就靠在桌上。

    須臾鼻息如雷。

    小二便抱他困在床上。

    推了幾推,全然不動,小二把酒篩上幾碗,流水而吃,去擔中取了那把尖刀,放在燈後,又吃個長流水,酒已醉,膽已大。

    去把吳勝一推,動也不動,連忙解開他身上衣服,把繩捆定。

    陳棟躲入屏後。

    小二持刀在手,照着心窩,着實一剌,進内五寸。

    那吳勝在床上一跳,滾下床來亂跌。

    被小二盡力按着,看看氣絕,手足冰冷。

    正是: 莫信直中直,須防仁不仁。

     陳棟道:“阿彌陀佛,便饒也罷。

    ”小二笑道:“分上講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