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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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道:“沈小姐,我看你們的左手小指上都少了一截指尖,萬茂才跟你們合了夥,他是否也切掉了他左手小指的指尖?” 沈雲答道:“他幾次想割,但都沒有膽量下手。

    好幾回他把左手放在樹樁上,右手拿刀,我站在旁邊幫他數一、二、三,但每次他都膽怯地把手縮了回去。

    ” 沈雲說到這裡又忍不住笑了一笑。

     狄公慢慢點頭,沉吟了一會,又長歎了一口氣,拿起朱筆在官箋上寫了幾行字,納入封套,又在封套上寫了幾行字,命當值文書馬上将這信函送出。

     狄公回過頭來若有所思地看了沈雲一眼,說:“小姐肯定已有了一個稱心如意的心上人了吧?” 沈雲略一詫異,不禁點了點頭:“嗯,是長江裡的一個船夫,他已經等我許多年了。

    我想将來我們自己買上一條船,來往長江中運貨搭客,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又可玩遊許多名山大川。

    我不願一直流浪,更不想去做妓女。

    老爺,你不會将我面上刺上金印,押去邊庭充軍吧?” “不,我不會這樣做的。

    你暫時委屈幾天,我現在認為你是一個很好的女子了。

    ” 沈雲退下後,陶甘忙說:“萬茂才這家夥很狡猾,他正是利用他的遊民身份槁走私犯罪的。

    沈金兄妹是粗心人,哪裡會知道他是一個跨縣連州的走私網上的大蜘蛛。

    案情已很清楚,殺他的可能是他的同黨或上司,我疑心正就是孔廟商場的那個什麼掌櫃。

    隻要抓住這個人,這兩起案子便可一并破獲了。

    ” 對陶甘的這一番話,狄公沒有評論。

    他對萬茂才的人生态度卻發了一通感慨:“象萬茂才這樣的人真可算是看透了人生的人了,幾十年養尊處優,重姻而卧,兼味而食,嬌妻美妾包圍,一旦得了悟頭,便厭倦了原來的生活,懷疑起走過的道路,毅然跳出舊的圈子,與以前的自己一刀兩斷,根據新的人生意識追求新的精神慰藉,探索新的生活模式。

    我們不知道他後來是否萌過後悔之心,但無論如何有一點可以肯定:他不僅有大膽嘗試的精神,而且有果敢決斷的行動。

    ” 一席話說得陶甘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

    他等狄公稍停話頭,趕緊問:“老爺,是否将張旺帶來審問?” 狄公擡頭淡淡地看了陶甘一眼:“張旺?對,沈金的那個同夥,就由你明天審吧,隻須一般問問就行。

    我現在考慮的是如何處置他們。

    沈金和張旺好辦,我将送他們去北鎮軍都虞侯的苦役營去,先醫痊愈他們的懶惰,一年後再讓他們披甲執銳去邊庭立功,報效朝廷。

    隻是對沈雲卻感十分的棘手,朝廷律法對女的乞丐遊民與暗娼相同,都視作是社會治安的隐患,刑罰最是無情。

    我不忍看她一步步堕到不可救藥的田地,我想将她派給韓虞侯家去當侍役,韓虞侯是一個非常注重嚴格訓練的正統人物,如果在他家裡呆上一年半載,她将會理解一個女人如何在世上生存得更有意義,更有價值,對生活會産生新的熱情,感到新的責任。

    然後我再幫助她嫁給那個鐘情于她的長江船夫。

    她便會成為一個既賢惠又勤勞的主婦。

    ” 狄公自顧一個勁不着邊際地談論,一旁陶甘不覺發了急,忍不住又開口道:“我們下一步該如何辦?” “下一步?”狄公揚了揚他那濃黑的眉毛,神秘地笑道:“你說下一步?我們沒有下一步了,我們應做的事都做完了,你沒發覺我們所有的疑難都解決了?你不是聽到了全部的證詞,偵查鞠審了與這起兇案有關的所有人物?現在我們已經知道萬茂才是怎樣被殺的,以及是誰将他的屍體搬到好小茅棚裡去的。

    一切明如白晝,當然那個走私幫在漢陽的頭目是誰也知道了。

    ” 陶甘聽罷,如合在缸底一般,瞠目結舌望着狄公,吐不出一句言語來。

     狄公見陶甘那滑稽的表情,知道他還蒙在鼓裡。

    笑了一笑,意旨遙深地說道:“這是一個不幸的故事,它的結局總算還不太糟糕。

    奇怪得很,今天一早我剛從猴子那裡拾到這枚戒指時就隐隐感到這是一個兇兆,這枚戒指閃爍着一種令人戰栗的寒光。

    我看到原本不應該流而白白流掉的血,原本應該珍藏而不得不舍棄的愛……” 狄公語未落音,衙卒已将黃掌櫃帶進了書齋。

     黃掌櫃臉上增了幾分蒼白但依舊舉止利落,态度軒昂,見了狄公從從容容地躬身作揖。

     “不知縣令老爺喚鄙人來又有何貴幹?”他彬彬有禮地問了句。

     狄公指着桌上那枚閃出碧熒幽光的戒指,問道:““你拿走萬茂才五十兩黃金,為何不将這枚戒指一并拿走?” 黃掌櫃見那戒指并不吃驚,說道:“老爺這話意思小民好不明白。

    ” 狄公說道:“我先來破個頭吧。

    劉掌櫃由江夏運來交給你的兩箱走私貴重物品因在界河被巡卒截獲,你須求助萬茂才放在你那裡的五十兩黃金,救一時之急。

    ” 黃掌櫃這才吃一大驚,不覺蓦地心慌,低下了頭。

     “就在這時萬茂才來找你幫助他切掉他左手的小指尖,他要用血的咒誓來表示他對沈雲小姐決無反顧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