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十一回 活離别頸回三尺練 死纏綿臂齧一條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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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寶珠剛想轉步出去,忽見那面廊上來了一人。

    仔細一看原來便是自己的影兒,被對面鏡屏照過來的。

    心裡暗想不道小環這人是這樣的,又想隻不知那人是誰?想着便故意放重腳步道:“你們的桂花好香吓!”見這邊窗子呀的開了,卻是小丫頭奴奴。

    見是寶珠,便笑道:“請爺這邊坐罷。

    ”又低聲道:“姨娘在那裡洗腳呢,不要進去。

    ”寶珠暗暗好笑,便打中間進這邊房來。

    奴奴忙去後面點火拿煙袋去。

    聽對面後房門響,寶珠便偷眼打中間望後面去,見一個人影兒一晃往後天井跑出去了。

    卻是寶珠眼快,分明認得是葉赦。

    便暗暗吃驚。

     忽對面房門也開了。

    見小環穿着一件粉紅小夾襖子,下面露出湖色褲兒寶藍扳尖頭鞋。

    發掠的絹光,檻發抿的斬齊。

    濃濃的眉兒,白膩膩的一張鵝蛋臉堆着笑容,向寶珠招手兒道:“來這邊坐呢。

    ”寶珠望他笑了一笑,便捧煙袋走過來道:“你關着門在這裡什麼?”小環嗤的一笑,寶珠便靠妝台坐下。

    見床上帳子已鈎起了,窗帏兒也打開了。

    濃濃的焚着一爐子麝腦香。

     小環斜着身兒站在寶珠面前道:“你敢是從七姨娘那裡來麼?”寶珠道:“月香我還是昨晚子見了沒見來。

    ”小環道:“昨晚子敢是你往那邊去的?”寶珠點點首。

    小環卻嫣然一笑,便把帕子去掩小嘴兒,還嗤嗤的笑。

    寶珠看他這樣也嫣然一笑。

    小環溜轉眼波去看一看沒人,便挨着寶珠一塊兒坐下來道:“我問你,”才說了這句,又站起來走到床沿上去坐下。

    用帕子招他道:“你來,我問你呢。

    ”寶珠便放下煙袋過來,小環按他并肩兒坐下,臉對臉兒的問道:“我昨晚兒看你來,你可知道?”寶珠道:“你敢是到軟姐姐那裡看我去?”小環道:“不是。

    ”寶珠道:“哦,昨晚子窗外咳嗽一聲兒的敢便是你?”小環嗤嗤的笑起來道:“好吓!可不臊死了人。

    ”寶珠紅了臉道:“你呢?”小環便一手鈎住寶珠的頸子,一手來擰他的嘴。

    寶珠連忙掉轉頭躲過了央告,小環卻沒得氣力,拗不過寶珠,早順勢兒和寶珠滾在一堆。

    寶珠忙正了色道:“哎唷!閃了腰了,快放了我。

    ”小環笑着扶他坐起來,連問:“閃了哪裡?”寶珠道:“這會子好了。

    ”小環因替他整整紫金冠兒,道:“你和月香好,可知道月香的事呢?”寶珠道:“我不知道什麼事,你講,我聽。

    ”小環道:“咱們家瞿福你知道為什麼問了死罪?”寶珠道:“哦,你不說我知道了。

    ”因道:“這個也太罪過些。

    ”小環道:“不然月香也保不住,因是老爺鐘愛的。

    所以大爺不敢專主,要等老爺回來再作區處。

    光景像月香那模樣老爺也忍不的舍了。

    ”寶珠道:“這事辦的不好。

    教我且悶住了不響,等老爺回來,告訴了,或索性賞給了他,或好好的回複他出去。

    照這樣,幸而瞿福不把實情講出來。

    設或當堂供出,這府裡的名聲還好聽嗎!”小環點首兒。

    寶珠又道:“怎麼便能問了死罪?”小環道:“他本來姓徐,因打死了兩個人逃了出來。

    見官府緝獲的兇,不知怎麼求了老爺到這裡府裡來充了家丁。

    又改了姓,也便沒人敢惹他。

    這會子是大爺向府裡太尊講了,說他改名躲匿,以前咱們并不知道他是緊要人犯,誤收留了,此刻查出蹤迹,所以送府來辦的。

    那太尊查看存案,果是有的。

    審了一堂,瞿福也是冤家到了,竟一口招承。

    所以問了這死罪,這事卻沒提一句兒。

    ”寶珠歎了口氣道:“主仆通奸是死罪,不知道子謠父妾是什麼罪名?”小環失了色。

    寶珠便站起來抖一抖衣裳要走。

    小環一把扯住衣角,寶珠忍着心疼,把袖子拂散了就走。

     小環見寶珠去了,便嗚嗚噎噎的哭将起來。

    初則是怪寶珠,繼則自恨沒得主意。

    何苦放着寶珠倒被葉赦壞了身子。

    哭了一會,忽又自己懊悔起來。

    想從前至今,沒一件兒稱心的事。

    進了這府裡,便似進了囚籠似的,再飛不出去。

    葉冰山在家的時候,便沒時沒節的便幹些醜事。

    便自家不高興着,也要勉強奉承。

    再加葉赦穿花似的和他來厮纏,這會子連寶珠也知道了。

     可見說要人不知,除己莫為,既出了醜還有什麼顔面見人。

    不但見不來葉冰山,打今日起連寶珠也見不來了。

    想到這裡,便心灰意亂起來。

    看看天色晚将下來,挨到晚飯時候,聽丫頭們說寶珠回去了。

    心裡便加了一勺冷水似的,也不用飯就獨自睡下淌眼淚。

    聽自鳴鐘打了十二下,外面丫頭們都睡靜了,忽然起了個自盡的念頭。

    便獨自起來四下看了看,見燈光暗小如豆,綠熒熒的。

    到窗口一看,見天井裡月色迷離,落葉兒被風吹着在回廓上蔌蔌的打旋窩兒走動。

    便慢慢的回床邊來,向床沿上坐下,細想一會。

    覺得做人實在沒趣的很,不如死了,愛到哪裡便哪裡,可不自在。

    想到這裡,心裡倒快活起來。

    便揩幹了眼淚,到妝台上拿了付紙筆來。

    想把那燈剔明些,卻不道反烏了下去,通紅一點,絕無寸光。

    小環歎口氣,便道:“還寫什麼來,隻是死得不明,人還說是為的寶珠,可不又冤了他。

    ”因大書道: 不應強賦定情詩,悔到如今死已近。

     若問此身被誰污?宮門懸帶料應知。

     寫畢,便解下腰帶,拴在床橫頭鐵杆子上。

    用一張矮凳子墊了腳,引頸套上,再把矮凳跌開了。

    隻覺喉間一哽,那一縷香魂便從泥辦宮透出,随風飄出窗外。

     到回廊站住看自己,原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