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十八回 張剃頭出盡當場醜 胡太守偷窺隔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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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記生一邊問,一邊寫,大有應接不暇之勢。

     有一個控訴人告訴我道,書記生太少,控訴人太多,繕寫狀詞,又限定上午十二點鐘,過時不候。

    所以寫狀時光,七手八腳,忙得要不的,張三的事情,錯寫到李四狀詞上;李四的事情,錯寫到張三狀詞上,停會子質審起來,就不免要鬧出許多笑話來呢。

     繕狀室隔壁就是發賣狀紙室,我走進去時,見裡頭站着八九個人,都是候買狀紙的。

    那個有胡子的司事,一味吃水煙,望屋頂,做出一副舒徐暇豫的樣子,好像發賣狀紙不是他管理似的。

    那幾個買狀紙的人,都等侯到個不耐煩,忽見一個白圓險的胖子,一埋一埋埋進來。

    那司事見了,慌忙起身招接,連說煦翁好早,請坐請坐。

    又問煦翁光臨,要辦一張狀紙麼?胖子大刺刺地似理不理的道,我要辦一個夥計,你揀張民事狀紙與我。

    司事聽了,屁滾尿流,忙把狀紙送上。

    胖子略瞧一瞧,随把錢給了,站起身,一點頭便走了出去。

    我見了很是詫異,詢問旁人,才知這胖子就是鹽商。

    暗想發賣狀紙的司事,怎麼也這般的勢利? 随到承發吏室,見隻有三五個守衛庭丁,在裡頭吸水煙。

    還有幾個體面民事訴訟人,三三五五,随便坐着閑談,不要說承發吏,連承發吏影子都沒有見一個。

    我見了那種樣子,不勝詫歎。

    後來經過待質室,聽得裡頭拌嘴的聲音,鬧得狗咬一般。

    旁人告訴我,這是原告和被告争鬧呢。

    我問原告被告押在一起麼?旁人回說是的。

    等到開庭,那幾位審判官更是七精八怪,有有辮子的,有沒辮子的,有的身上穿着便服,頭上倒戴一頂大帽。

    那旁聽處的兩扇玻璃門,更常常的開閉,依呀依呀,鬧得訴辯的話都聽不清楚了。

    所以我說新法子到了中國人手裡,就要弄不好。

    ” 四人說說談談,早已五點過後。

    胡雅士道:“兄弟酒有了,再會罷。

    ” 鹹貴再要留時,雅士道:“火車要開了,我們後會的日子長呢。

    ” 鹹貴隻得起身相送,春泉箴金也就告辭回家。

    暫時擱過。

    且說胡雅士趁坐末班火車到省,先到撫藩兩轅,禀謝禀辭一應照例公事,不必細表。

    即日帶領家眷到差,租了一所公館,每天到局隻辦一兩點鐘公事,就回公館來歇息。

    這所公館本是人家的别墅,雖然不甚寬廣,亭台花榭,倒頗有點子山人風趣。

    胡雅士公餘之暇,賞覽賞覽園亭風景,很是開懷。

    這日飯後無事,一個兒踱向後園來,忽聽得一派絕清脆的喉音,呖呖莺聲,乘着風從隔牆裡一聲聲吹送過來,那聲音好似念什麼詩句似的。

    胡雅士觸動舊病,忙摳衣奔向假山去,想瞧一個清楚。

    一口氣奔上,向隔院望去,隻見嫩綠如茵,落紅成陣,綠楊樹下,站着一個女子,手裡拿着一本書,在那裡低頭微唱。

    因是背影,瞧的不甚親切,然而望見這苗條的身裁,輕盈的骨格,已可斷定他面貌必定美麗的了。

    瞧了好一回,偏偏這女子不轉過臉來,忽一陣微風,把這女子極清極脆的聲浪,一字一字吹送進耳輪裡來。

    隻聽道:“似水光陰春又暮,困人天氣日初長。

    ” 不聽則已,一聽時心裡頃刻癢将起來,正在着魔,不防背後有人道:“老爺,蔣老爺來拜。

    ” 回轉頭去,見是門上李福生,喝問做甚麼大驚小怪?福生先應了兩個是,回道:“蔣老爺求見,說有緊要公事。

    ” 胡雅士皺眉道:“偏這會子就有緊要公事了,早不來回,晚不來回,這公事來的這麼的湊巧。

    都是你這忘八搗的鬼,我出去會客,倘然沒有公事,我隻問你這忘八。

    我把你這忘八送到縣裡頭去,叫縣考爺打折你這狗腿,問你下回還敢搗鬼不敢。

    ” 福生一邊答應,一邊想道,怪呀怪呀,我們老爺怎麼好好的,忽地改了常也,不好不好,天變下雨人變死,他這改常,一定是變死。

    胡雅士見福生沉吟不語,問道:“福生,你想點子什麼?” 福生道:“我想老爺花園裡以後不要來的好。

    ” 胡雅士忙問何故?福生道:“這座宅子,一竟荒廢着沒人住的,園子裡地又幽靜,花奴草魅,不免時常出沒,老爺今天這個樣子,一定是觸着甚麼邪了。

    老爺,這是小人的金玉良言。

    ” 胡雅士不待說完,連喝放屁放屁,一路放屁放出去了。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