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十二回 太後的梳妝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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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必須把所有的頭發一起選過,然後再把它們弄幹”“好啊,我們就來照樣試一下吧!”太後居然馬上贊成了。

     于是就有人出去捧了一大盆熱水進來,并把那理發匠也召了來,但太後卻不要他動手,隻要我幫着伊洗;這個差使我真有些幹不了,又怕自己毛手毛腳的弄痛了太後,豈不倒糟?然而又不能抗旨,隻得勉力從事着。

    好容易才把伊那頭發的黑膏洗盡,順便還把伊的頭皮也洗淨了,接着又弄了幾條幹毛巾來,替伊把濕發擦幹。

    所費的工夫真不小,幸而伊老人家急着要試驗我的法國染發藥,心上很興奮,竟絕不使性,很能忍耐地一直候到發幹;頭發幹了,就得搽上藥去,這時候我倒有些憂慮起來了!因我我突然想到了我父親所說的話,惟恐萬一那染發藥真的沒甚效果,太後就難免要着惱了;可是事情已做到這個地步,即使我自己再要把我的話收回去,教太後不要試搽這藥,也是辦不到的了! 沒奈何我隻得硬着頭皮,把一個藥水瓶上的蓋子打開了,一瞧裡面的藥水卻是清得象白水一樣,絲毫黑氣全無,真不知道怎樣能把人的白發染黑,我差不多要呆住了;再瞧那印就的說明書上,又一些不含糊的寫着它的功效,使我不能不姑且信任它。

    當下也沒工夫仔細考慮,便用一把小刷子蘸着那藥水輕輕地在太後的灰白色的頭發上刷了兩遍,當然馬上是不會就見效的,但我卻異常的心焦,恨不得一刷就黑;太後倒沒有我這樣着忙,隔了好一會,伊才走到那梳妝台前去鏡自照,這一照果然并未使伊失望,因為伊的灰發雖未變黑,白發竟已變灰,而伊的頭皮卻清白如幫!伊不由大喜過望,向我連連稱贊,我也放下了一半的心事;不料那藥水果然靈驗無比,這日晚上我再給太後刷上了一遍之後,第二天起來,伊的頭發已完全黑得和我們所輕人一般無二了。

    伊老人家在那梳妝台的鏡子前照前照後的照了半晌,歡喜得拉直了嘴盡笑。

     “啊!真是了不得!我們一向聽人家說外國人是怎樣的聰明靈巧,現在果然證實了!”随後伊就向我說道:“有人曾以告訴我,西洋人有法子能夠把許多的東西使他們返本還原,我先是不甚相信,這一回可真做出來了!想不到這樣清得象水一樣的東西,竟會把我們的頭發染得象墨一樣的黑,又不玷污我們的頭皮,真不知是什麼法兒?” 父親埋怨我不該多管閑事,卻不料竟被我管得很圓滿了! 太後自然不住的把我稱贊,又特地叫人去挑了一件伊年輕時所穿的旗袍來賞賜給我,作為我應得的一種報酬。

    我細瞧伊所賞給我的那件旗袍委實是非常的美麗,上面還繡着許多的蘭花;這是因為伊老人家初進宮來的時候,鹹豐皇帝給伊的封号是“蘭貴妃”,所以伊年青時的服飾上頗多特繡蘭花的。

    後來伊做了皇太後,這種繡蘭花的衣服自然不再穿了,而别的人也因惟恐觸犯伊所輕時的名諱的緣故,誰也不恨在衣飾上堆繡蘭花的花樣;這日我雖一樣的叩頭領賞,但畢竟不敢穿起來,隻得好好地把它收藏着,一直到如今,還不曾棄去。

    算來這件旗袍的高壽,到此刻為止,最少也有八十年了,但因質料精良,再加我自己又收藏得仔細,所以它的色彩和光澤竟并不曾減退,還是象一件才做成的新衣服一般的鮮豔。

    我時常在回想:要是我當日在宮中時面皮能夠放得老一些,待有機會就向太後表示羨慕和想望的意思,伊一定可以把這樣有價值的舊衣服多賞我幾件咧! “據我所知道,尋常的一般婦女,”太後偶然又和我談到了女人家的裝飾問題上去。

    “簡直是都沒有自己尊重自己的心理;伊們把裝飾的一件事,當做是專給别人瞧的玩意兒,譬如今天要去赴什麼宴,會什麼客,才肯不惜工本地裝飾起來,讓瞧的人都稱贊着伊們的美麗;但在平常的日子,卻明知家内沒有什麼外人,便一些也不講究了,甚至頭也懶得梳,這真是太把自己看得輕了。

    我們在人的面前雖也一般是很講究地裝飾着,然而回到了裡面來,還是同樣的講究,決不因沒有人瞧見而偷懶。

    因為我覺得一個人如其能夠把衣服穿得齊整和潔淨一些并把自己的面部紮刮得好看一些,那末在精神上必然也自能感覺到一種說不出的愉快;所以我敢說即使你們這些人也都走了出去,隻剩我一個人在宮裡的話,我對于裝飾還是要講究的!” 這番話自然是很有相當的理由的,不過我們如其合上眼一想,象太後那樣一個年高德劭的老太太,還要那末想盡方法的講究裝飾,真是多麼夠人惡心啊!尤其是伊前額上的那些皺紋和瘢痕,任伊用什麼東西也不能把它們掩過,老是很明顯地給伊稗着伊的年齡。

    話雖如此,但當隔夜伊有了充分的睡眠,在明媚的太陽光下,從适宜的角度上望過去,除站了這些皺紋之外,伊的确還是一個很美麗動人的女性。

    所以說伊的化裝術委實是十分神妙的。

    至于伊究竟用了些什麼東西才能表顯如此神妙的作用,很有力地挽住了已去的青春,使它能夠多少留下一些,不緻全部喪失呢?這個我可回答不出;隻知道太後确已用盡心思,打算把人力和造化奮鬥了。

    我可先把我所知道的幾件說一說:每到晚上,待伊老人家用過晚膳之後,我們這些日常随侍着伊的人總得齊集在伊那一間便殿内,團團地站着,恭聆伊的妙論;伊自己就端坐在一張盤龍椅上,夾七搭八的亂講着。

    其時伊那前額上的皺紋總是很模糊而不易給人瞧見了,因為伊老家已用了一番很辛苦的功夫,把它們掩過了;伊所用的是雞子的清,但伊搽的時候卻并不随随便便的滿臉都搽上,隻揀那幾條皺紋上塗去。

    當然,伊臉上搽上了這種雞子清之後,便絕對不能笑了,就是說話也顯得非常不便,我初來的幾天晚上,瞧着伊那樣的小心地說話,差不多連嘴唇也不敢張得過大,真有些忍不住要笑出來了,後來才知道伊是為着搽了雞子清的緣故,惟恐口腔的活動太過度了,要使伊臉上所結的一層雞子清膜裂了開來,失卻應有的功效,這重雞子清大概在伊用過晚飯便搽上,一直要到伊上床安息前的半小時或四十分鐘分用肥皂和清水抹去。

     太後所用的肥皂是并不怎樣精良的,因為伊不喜歡用打外面買進來的東西,所以這些肥皂也是派幾個太監給伊特地制下的。

    他們所用的原料是玫瑰花,或茉莉花的汁,合上幾種不知名的油類,凍成一塊塊花式不同的肥皂。

    這些肥皂的香味是很濃的,可是去垢滌污的力量卻不見高明,伊老人家倒并不以為沒用,很自滿地永遠使用着。

    伊對于肥皂這一種東西的知識,确比其餘的一切洋貨來得廣一些,伊可以說出四五種西洋香皂的名稱;我也曾給伊弄到了好幾匣頂上等的法國香皂,伊雖也表示很樂用,可是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