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一回 女官和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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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個被指定着服侍我們的太監,除掉替我們整理衣服而外,每天晚上,還得徹夜的留在我們那一輛車的兩端侍候着。

     要如我們有什麼吩咐,他們便立刻去辦。

    ——當然他們也是輪流值班的。

    他們更絕對的不許向我們随便說話,除非我們有事先去問他們,他們才敢回答;否則具有連大氣也不敢喘的樣子。

     可是他們有時候卻常和那些宮女們說話,這裡所謂說話,當然不是戲谑,而且他們總是湊沒有人見的時候,才偷偷的說上幾句;因為要如他們彼此間說話說得太親密了,太後往往就會知道,經伊一知道,這禍便闖得大了!伊會立即教人把那宮女拖來,當着許多人的面前,剝下了伊的下衣,用很粗的竹闆,打上幾十下,而那太監呢?更不能這樣優待他了,總是立即身首異處的。

     我們八個女官雖然也有一輛特備的車占着,然而在事實上,我們都不大到那車上去的,除非需用什麼東西,或到了晚上想睡覺才回去,餘下的時間,我們都得到太後的車上去靜悄悄的候着。

    因為我們雖然已有兩個人輪流的在太後跟前服侍着,但伊也許會突然想到某一個不上班的人;所以我們凡逢不上班的時候也得肅靜無聲地留在伊那輛車上的一間小房子裡,恭候宣召。

    那情形真有些象在醫生的待診裡等候診治的病人,不過我們是不準坐下來的,隻能躺在地毯上,或斜靠在壁上,稍事休息。

     在這一列禦用火車上,我們已經算是很造化的了,隻有我們,——八個女官,和光緒,隆裕,瑾妃,以及慶善,勳齡等幾個人是可以坐的;但也有個限制,第一必須在我們自己的車上,如其在太後車上的話,那就非得伊臨時特許不可。

    所以我們在路上都覺得很疲倦,雖然沿路的景物确是非常的新奇悅目,隻恨我們的腿力太不濟了! 除卻上面我已經講過的這幾輛專用的車子而外,其餘的車子,便是那些太監們所居住的。

    但因人多車少的緣故,直擠得密密層層地連一些空隙也沒有,簡直象快要堆起來的一樣,我雖不曾常去參觀,不知道他們究竟是怎樣居住的,不守推想他們的情形,必然和那些扁聽子裡所裝的沙丁魚沒多大差别。

     在中國,卻沒有“沙丁魚”這個名稱,但我既想到了這一個有趣味的比例,當然不肯忍耐着不發表,于是我終于向一個太監說道:“你們這引起人擠在那幾輛車子裡,真象小魚一樣!”接着,我并将外國人怎樣把沙丁魚裝進那些扁聽子裡去的情形,詳細講給他聽,他聽了,自己也忍不住笑起來了;于是我這一番話,便由他立即代為傳布出去,一人傳十,十傳百,不消多少工夫,所有的太監全知道了!當然也瞞不過李蓮英!但是李蓮英本不和他們住在一起,他也有一輛專用的車子,我這個話當然也不是挖苦他,他聽了當然也不能生氣!不過其餘的太監聽人家把他們叫做小魚,心上也未必會高興吧? 在北京,人們對于太監有一個極普遍通用的别名,喚做“雄雞兒”,因為那些太監的喉音,總是很尖很高的,真和雞啼的聲音一般無二,所以這個别名,大家都一緻認為十分恰當。

     我想太監們自己也還願意随意承受,因陋就簡“雄雞”總比“小魚”好一些。

     讀者試想:一千名太監,每個人都穿着全套的制服,而他們所占的幾輛車子,卻實在隻能容得下四百個人;那樣舒服的生活,你們能忍受得慣嗎?可是光緒和隆裕兩人所乘的大轎,卻很寬敞地合占着一輛車子,隻是沒有一個太監敢大膽的爬上去,利用那些空餘的地位啊!太後的鸾輿,是更闊氣了,它是常用一幅絕大的黃布罩住着,它獨占一輛車子,所餘的空隙,足敷六七十人居住,但有誰能去利用呢?照這種情形看來,在宮裡當一個太監,有時候不但不如犬馬,竟連一件東西也不如哩! 随在我們後面的那一列兵車上的情形是怎樣,我實在說不出來,因為我每次隻是遠遠地望見它,從沒有詳細考察的機會。

     歸納起來說,這許多車輛中,當然是太後那一輛車最有意思;其時它所代表的是整個的清宮,而乘坐在它中間的人,便是清宮中唯一的中心人物,也就是整個的滿清帝國的中心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