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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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的,那個青年工人的話是對的!現在需要的是更廣泛地鼓動,——我說,工人是對的……” 尼古拉陰郁地、學着他的口氣說: “各地都抱怨說印刷品不夠用,可是我們一直不能成立一個像樣的印刷所。

    柳德密拉的氣力已經要用盡了,如果不派人去幫她,她會被累垮的。

    ” “維索夫希诃夫怎麼樣?”索菲亞問。

     “他不能住在城裡。

    他隻能在新的印刷所裡幹,可是柳德密拉那裡還少一個人手……” “我去行不行?”母親低聲問。

     他們三個人一同把目光轉到母親臉上,沉默了一會兒。

     “好主意!”索菲亞高興地說。

     “不行,尼洛夫娜,這對您是很困難的!”尼古拉冷冷地說。

    “這樣您就得住到城外去,不能再和巴威爾見面了,而且……” 母親歎了口氣,反駁道: “這對巴沙并不是什麼很大的損失;對于我來說吧,這樣的見面也隻是使我傷心!什麼話都不能講。

    像個傻子似的站在兒子對面,有3人盯着你的嘴巴,看你是不是會說出不該說的話來……” 最近幾天的事件使她覺得疲倦。

    現在她聽見有可能住到城外,遠離城裡的悲劇,就急不可耐的想抓住這種可能。

     可是,尼古拉又轉換了話題。

     “您在想什麼,伊凡?”他朝着醫生問。

     “醫生擡起了低垂在桌上的頭,陰郁地回答說: “我在想,我們人太少!必須更有勁地工作……而且,一定要說服巴威爾和安德烈,叫他們逃出來,他們倆什麼都不大幹整天坐在牢裡未免太可惜了……” 尼古拉皺着眉頭疑惑地搖了搖頭,又很快地對母親看了一眼。

     母親明白,在她面前,他們不便談論她兒子的事,于是就回到自己的房裡去了;對于他們這樣忽視她的願望,心中感到有些生氣了。

    她睜着眼睛躺在床上,聽着他們的低語聲,不禁被不安的情緒控制了。

     過去的一天,充滿了陰郁的疑惑和不吉利的暗示;想起這些,母親覺得難受。

    為了推開這些陰郁的印象,她就想起巴威爾。

    她希望他能夠自由,同時這又使她覺得恐怖。

    她覺得她周圍的一切都在不斷地尖銳化起來,都有發生劇烈沖突的危險。

    人們沉默的忍耐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緊張的等待,激怒也顯著地增強起來了,言語激昂起來,到處都感到一種令人興奮的氣氛…… 每一次散發的傳單都在市場上、小鋪子裡、仆人和手藝匠中間引起熱烈的争論。

    城裡每一次抓了人這賓,大家談論起逮捕的原因的時候,總是引起惴惴不安的、疑惑的、有時是不自覺地同情的反響。

    從前使她害怕的那些字眼:像暴動、社會主義者、政治等等,現在聽到它們從普通人口中說出來的時候愈來愈多了。

     這些字眼,有人用嘲弄的口吻說着,可是在嘲弄的背後流露出掩藏不住的探究的心意;有人懷着惡意說着,可是在惡意之中聽出了恐怖;有人沉思地說着,帶着希望和害怕。

    這種激動像波紋似的慢慢地、然而圈子很大地在那停滞了的黑暗生活上面散播開來。

    昏昏欲睡的思想漸漸醒來,對于正常生活的那種慣常的平靜的看法動搖了。

     這一切,母親看得比别人更明白。

    因為對于生活的憂郁的面貌,她比别人知道得更清楚。

    現在,當她看到這張臉上的疑慮和憤怒的皺紋時,她覺得既是歡喜又是害怕。

    歡喜的是,——因為她認為這是她兒子的工作;害怕的是,——因為她知道,如果巴沙真的出了獄,他一定要站在大家的面前,站在最危險的地方。

    而且很可能犧牲…… 有時候,兒子的形象在她眼裡,長得像童話裡的英雄那樣大;他把她所聽到的一切誠實的、大膽的話,她所喜歡的所有的人們的優秀品質,她所知道的一切光明勇敢的高尚行為,都集合到他身上去。

    每當這時,她感到又是感動、又是驕傲,心裡充滿說不出的歡喜,她滿着着無限的喜悅望着兒子的影象,心裡充盈着真誠的希望,默默地想: “一切都會好起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她的愛——母愛——燃燒起來,壓住了她的心,幾乎讓她感到了隐隐的疼痛。

    後來,這種母性妨礙了人性的成長,而且把人性燒光了,在這種偉大的感情的原來的地位上産生了不安與怕惑,在它的灰白色的灰燼裡,有一種憂愁的思緒在膽怯地顫動着: “他會死的……會沒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