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十三回 訪寶玉氣走張公子 羨雪岩寵納金黛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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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集書中說到胡寶玉效學鹹水妹,留洋人恩特住宿,雙雙同上牙床,得嘗外國的異味,心滿意足,體暢神舒。

    所有中西交涉情形,諒看官們也都知道,無待在下摹繪的了。

    況這樣穢亵的事,非惟說将出來味同嚼蠟,而且有傷風雅,大違醒世的宗旨。

    所以在下草草表過,就算交代,并非惜墨如金,為寶玉遮掩這一宵醜态。

     要曉得淫書害人,比淫畫尤甚。

    一幅淫畫,隻有一幅的形景,憑你畫得活潑神似,終究不能說話,不能行動,分明是一對死人,有何趣味?至于淫書,則筆筆周到,奕奕如生;無微不至,體态逼真。

    無論一言一動,一笑一啼,以及怎樣的恩情,怎樣的淫态,怎樣的結識起來,怎樣的勾搭成事,從頭至尾,一一躍然于紙上,能令觀者神迷,聽者意蕩。

    漫說血氣方剛的少年見了這種淫書,要慕色傷身;即老年亦未免動火,勢必老不服老,豈非催他上閻王殿嗎?昔年蘇州有一富家子弟,年紀隻有十五六歲,在書房裡讀書,狠是聰明伶俐。

    偶然見書架上有一部《 西廂記》 小說,他就瞞着先生觀看,日夜愛不釋手,單羨那位莺莺小姐,弄得茶飯懶吃,骨瘦如柴,犯了相思痨病而死。

    還有一個人,看了一部《紅樓夢》,直到臨終的時候,猶大叫“黛玉姐姐” 不置,你想癡也不癡?若照這樣說起來,《西廂記》、《紅樓夢》 兩部書尚且看不得,而況《 金瓶梅》、《 覺後傳》、《杏花天》 等各書,豈可入少年之目?宜乎在上者懸為厲禁,好善者劈版焚書,以免贻害世人。

    我故雲淫書之害,甚于淫畫,看官們諒不河漢斯言。

    如今這部《九尾狐》,實為醒世而作。

    不過借胡寶玉做個榜樣,奉勸愛嫖諸公,早醒青樓之夢,勿為狐媚所惑,就是此書的知音了。

     閑話少叙,書歸正傳。

    且說胡寶玉與恩特雙宿雙飛,春風幾度,早已是日上窗紗。

    恩特因洋行中有事,未便留戀,惟與寶玉約定晚上再會,匆匆向行中去了。

    寶玉知洋人性情直爽,留也無用,任他自去。

    見時光尚早,又睡了一回,方才起身。

    看鐘上已敲十二,梳妝之後,用過了午膳,終覺得身子疲倦,雙眼懶擡,仍橫在一隻外國皮榻上,似睡非睡的養了一回神。

    忽然耳輪邊聽得鈴聲響動,阿金過來喚道:“大先生醒醒罷,康大少來哉。

    ”寶玉連忙坐起,見阿珠已引伯度進房。

    寶玉即請伯度坐下。

    伯度先問道:“ 昨晚恩特喝醉了酒,後來隻怕沒有回去罷。

    ” 寶玉聽了,臉上紅了一紅,答道:“俚 吃醉仔,直到天亮快勒醒格,哪哼好送俚轉去介?橫勢奴真金勿怕火, 說俚是外國人,就是标緻點格中國人,奴也勿動心格。

    ”伯度聽這幾句話:“ 明明看中恩特,留他住宿,偏要在我面前假撇清,瞞過這件事,實屬可笑得狠。

    不然,我無心問他,他為什麼臉上紅起來呢?”故又笑嘻嘻的說道:“ 我拉這根皮條好不好嗎?” 寶玉佯怒道:“實梗瞎三話四。

    奴是坐得正,立得正,那怕搭和尚、道士合(讀蛤)闆凳,也呒啥要緊。

    老實勿客氣,拳頭浪立得人,臂膊浪跑得馬。

    奴搭外國人一淘困,康大少 阿曾看見介?” 伯度知他裝腔做勢,毫不動氣,仍笑道:“我雖沒有看見,卻有人告訴我的。

    而且我善于相面,一見顔色,就知道你的心事呢。

    ” 寶玉道:“ 會仔相面,街浪格相面還要多來!”說着,把嘴撇了一撇。

    伯度道: “ 待我相出來,自然你佩服了。

    ”寶玉置之不答。

    伯度笑道:“我相你一雙桃花眼,眼上有兩個青圈,好像戴着一副眼鏡;神思昏昏,如桃花含宿雨、楊柳鎖朝煙的樣兒。

    所以我問你,這根皮條拉得好不好?你不要生氣,我是據相法而論。

    你道對嗎?” 寶玉雖然被他識破,還想要遮掩強辯。

    伯度忽走将過來,湊着寶玉的耳朵,錯落錯落,說了許多話兒。

    寶玉即微微笑了一笑,把頭點了幾點。

    要知伯度所說的話,待在下細細表明,免得看官們狐疑,議我賣什麼關子。

    其實伯度專為自己,欲在寶玉面前買功,故咬着耳朵說道:“我現在所做的買辦,出息有限,遠不及恩特這爿洋行,每年能多好幾萬銀子。

    如果你與他往來,我想要靠你的福,托你在他面前吹噓幾句,得能我進了他的行,我真感激你不盡呢!至于我方才的話,不過與你取笑,你不要見氣,隻當我放屁就是了。

    ” 寶玉一聽,故不禁點頭微笑,說道:“ 枉恐是做買辦格,其實真真是個大滑頭。

    ” 伯度笑道:“ 若不是滑頭,怎做洋行裡的買辦?不但向洋人要拍馬屁,而且還要吹牛皮,他才相信我,把這個大權交與我呢。

    ”寶玉也笑道:“ 實梗說起來,搭倪做堂子生意,也差勿多勒海 !” 伯度被寶玉調侃,也隻好付之一笑,又把别話講了一回,聽得鐘上敲了五下,方才去了,不表。

     仍說寶玉受伯度囑托,緊記在心。

    等到晚上十點鐘,恩特前來赴約,口銜着雪茄煙,手拿着半瓶勃蘭地酒,皮鞋橐橐,走進房來。

    寶玉起身相接,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