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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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供獻你,朋友,什麼奇偉的思想;我不能供獻你,朋友,甚至于一首悅耳的歌;我自幼就懂得,可是,怎麼把一個錢當作兩個花:

    窮困中的經驗——窮人的狡猾也是正義!

    可是呢,一世界的苦惱還沒壓碎我的心;我不會用一根頭發拴住生命的船;我的想象,象春天才有花,是開在我的經驗裡:我知道自己不會跌倒,因為我時時刻刻都在掙紮。

    那麼,我所能供獻給你的,隻是我;我小,我醜,但自古至今,隻有我這麼一個我。

    在我之外,我沒有半畝田;我的心在身裡,正如身外到處頂着一塊藍空,叫作天。

    除去我的經驗,簡直不認識我自己;我的經驗中有你:我想起自己,必須想起來你,朋友!

    能給你的,我已給過;能給我的,我已接收;我還願再給,再受;咱們是朋友。

    這裡面并沒有較量,咱們願意如此,這樣舒服。

    我們交換的也許是錢,也許是件衣裳;但咱們也握手,咱們互視,咱們一同高聲的喊……

    這就夠了,朋友,咱們活着,為彼此活着。

    咱們還有個相同的理想——咱們活着,生裡包括着死。

    死是件事實,可也能變成行為;這應落淚的事實,

    及至變成了行為,咱們笑着破壞,以便完成。

    最多咱們毀了自己,至少咱們也完成一點,哪怕是一丁點,真正的破壞,建設是另一個名兒。

    假若一旦死分開你我,噢,那是必不可免的事實;

    我或你先卧在地下,我或你來到墳前——或者連個墳頭也沒有——我或你踏着那地上的青草,

    何必含着淚呢,在記憶中咱們曾在一塊兒活着過:

    你我的價值,隻有你我知道;死去的永遠靜默,

    活着的必須快活;假若咱們沒享受過,為什麼再使後來的哭喪着臉呢?咱們毀了生命,

    就是埋在地下還會培潤幾條草根,使草葉有老玉樣的深綠;這草葉上有你有我,笑吧,死便是生!

    笑吧!假若咱們沒那樣的活過,咱們再活一百回,

    有什麼意思呢?生死一回就夠了,因為這一回咱們盡了力;一個霹靂就收住了雨,那七色的長虹,

    那戲水的蜻蜓,雨後自有人來觀賞;認定了吧,那不是咱們的事。朋友,我供獻給你什麼呢?

    什麼呢?假若不是鼓勵,我怎伸得出去手呢!

    載一九三五年五月八日《益世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