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慈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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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見過比它再偉大的東西,因為它的名字叫“國”。

    在那淫腐的巴黎,

    或是嶄新的赤俄,

    我低首獨行,“中國人”,背後那麼指着我。

    我戀着莎士比亞的情歌,或看醉古代希臘的雕刻,在夢裡,我遊着雅典與倫敦,卻象紅蓮綠柳的那片江浙。

    我聽着西伯利亞的夜莺,或是世界語的秋風瑟瑟,這些音樂在我心中的抑揚,是李白杜甫用慣了的平仄。

    夢裡,常是夢裡,我輕唱着鄉歌,病中,特别是病中,渴想着西湖的春色,我的信仰,也許隻有一點私心,離着中華不遠的當是天國!

    我願與流星們穿舞過銀河,我願與白鷗在太平洋上飛過,假若正飛着,偶然有個微音:你是哪兒的?我無須思索,更驚奇的準備,向那金黃的北平,或那乳綠的揚子,往下奔落。

    我愛着全世界,愛着黃白棕紫種種的人兒,每個言語有種樂音,每樣皮膚有個可愛的顔色;我愛着那樸素或豔麗的自然,我的朋友還有雪白的小貓一個。

    但是那三個中國字,我的姓名,是宇宙間最甜的荔枝與甘蔗!

    它們,三個小珠子似的字,串着我的靈魂,沒有它們也就沒有了我!

    它們輕妙得不似“雪萊”,壯麗得不如“歌德”,但是自從在我母親的口中,它們便帶着“荊轲”與“嶽飛”樣的音色。

    同樣的,泰山、揚子、松花、洞庭,和那雪掩的金沙的戈壁大沙漠,聽着,虔敬的,我的慈親,就是它們的聖母,名字叫中國!

    我喚着她的聖名,

    象嬰孩挨着饑餓,

    把我的血還灑在你的懷中,我将永遠在那兒欣卧;年年的春燕,歲歲的秋蟲,将唱着你的兒歌,告訴我:睡吧,兒,還在母親的懷中,你曾愛過母親,她還記得,永遠記得!

    載一九三三年一月《東方雜志》第三十卷第一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