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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樣的悲哀和焦躁,她自己也覺得沒有什麼中心主題。

     隻不過,她常常想到,一個人為什麼要“訂婚”? 而尤其是最近,那個朋友真是要訂婚了嗎?她早就打算随便問他一聲,都總是一見了面就忘記,一走了就想起。

    有時當面也會想起來的,但總沒有問。

    那是别人的事情問他做什麼呢? 可是一到了自己的房裡,或是寂寞下來的時候,就總容易想到這回事情上去。

     一想到這回事情上去,也沒有什麼别的思想,也沒有什麼特别的見解,隻覺得一個好好的,無緣無故地訂的什麼婚?她隻覺得有些奇怪就是了。

     近來王小姐的煩惱,也就是為這“奇怪”而煩惱。

     她的血液裡邊,似乎有新的血液流在裡邊了,對于一切事情的估量跟從前不一樣,從前喜歡的,現在她反對了;從前她認為是一種美德的,現在她覺得那是卑鄙的,可恥的。

     從前她喜歡穿平底鞋,她說平底鞋對于腳是講衛生的;可是現在她反對了,她穿起高跟鞋來。

    從前她認為一個女子斯斯文文的是最高雅的;現在她給下了新的評語,她說那也不過是卑微的,完全沒有個性的一種存在罷了。

     不但這種事情,還有許許多多,總之,她這中間并沒有過程,就忽然之間,是凡她所遇到的事物,她都用一種新的眼光,重新給估價了一遍。

     有一天下着小雨,她定要看電影去,于是穿着雨衣,舉着雨傘就走了。

    她非常執拗,母親勸她不住。

    走到街上來也不坐洋車,就一直走。

    她覺得一個人為什麼讓别人拉着?真是可恥。

     她走到漢陽門碼頭,上了過江的輪船。

    船上的人很擁擠。

    本來有位置她已經坐下了,等她看見一個鄉下婦人,抱着一個小孩還站着,她就站起來把座位讓給她了。

    她心裡想:“中國人實在缺少同情心。

    ” 她在那兒站着的對候、她覺得背後有人說話,第一個使她感到,或許就是那同學,就是那要訂婚的人。

     等回頭一看,卻是馬怕樂。

     這想錯了似乎把自己還給吓了一跳。

     馬伯樂是自己一個人,沒有帶太太,也沒有帶孩子。

     本來他們小的時候在一起玩,那時候,誰還有太太,誰還有孩子呢? 在馬伯樂結婚的前一年,他們就已經分開了。

    所以今天在輪船上這樣的相會,又好像從前在一起玩的時候的那種景象,非常自由,不必拘泥禮節。

     但是開初他們沒有說什麼,彼此都覺得生疏了,彼此隻點了點頭。

    好像極平凡的,隻是在什麼地方見過并不是朋友的樣子。

    過了幾秒鐘,馬伯樂才開頭說了第一句話,但是那話在對方聽來,一聽就聽出來,那不是他所應該說的。

    那話是這樣的: “過江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