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文言白話雜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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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不一樣。

    文言書信體因為年代久了,所以有一定的格調,看起容易順眼;白話書信應用的時間長起來,也會有一定的格調的。

     至于說理,論辯,古文實不相宜,曾國藩就說過這樣話。

    (《與吳南屏書》)語錄體比古文得用些,但還不及白話複雜細密。

    林先生似乎隻承認白話表情表得妙,而不承認白話達意達得好;其實白話之所以盛行,正因為達意達得好。

    新文學運動起來,大半靠《新青年》裡那些白話論文(文言的很少),那些達意的文字;新文化運動更靠着達意的文字。

    這是白話宜于說理論辯的實據。

     從梁任公先生以來,文言早已漸漸改了樣子。

    他那時是不求漢魏的凝煉,不守桐城的義法,名詞雜,篇幅長。

    但還用典故,還搬弄虛字。

    近來的文言卻連典故也少用了,虛字也少用了,隻樸質地說理紀事。

    這麼着文言白話的分别其實就很少。

    請看下一節文言: 日内瓦中國國際圖書館為溝通中西文化起見,特(地)舉行世界圖書館展覽會。

    在滬舉行,成績甚佳(很好)。

    現(在)應華北各方請求,由今日起至七日止在北平圖書館展覽一周(星期),每日展覽時間自晨(早)九時起,至下午五時止。

    (十一月一日《大公報》) 若将括弧裡的字分别加入,換入,豈不就是現行的白話?請再看一節白話: 文官制度譬如吾人的(之)生理機構,不待大腦發有意識的命令,即可依照常理進行呼吸,消化,走動等本能的或習慣的功用。

    所以我們(吾人)甚至不妨說(謂)事務官比政務官還(删去此字)更重要。

    (同前) 若照括弧改一下,豈不就是現行的文言?自然,現行的文言白話并不全如此相近,但在應用文方面,二者相差的确不怎樣遠;所舉二例,隻從同日同報上随手檢出,可見同類的例甚易見,并非巧合。

    這可以說是文言的白話化。

    文言白話相差既這樣少,将來識字的人多了,能讀白話的人多了,報紙和别的應用文自然漸漸改成白話。

    那時文言隻供少數人用;若幹年之後,便會變成真正的“死文字”,像周诰殷盤,隻能學者去研究了。

    再說,現在對于文言裡的成語往往濫用,又多忽略文法,如王了一先生《今日的白話文言之争》(《獨立評論》一一二号)裡所舉的有趣的例子(如“難保不無障礙”等,因為老句法太短,不易引人注意,所以才用續凫胫的辦法;這其實也是文言的白話化)。

    這可見一般人已經沒有耐心去研究那難學的文言了。

    擁護文言的人也許歎息文言的退化,但這是免不了的;人事日繁,難學的文言,總有一天會崩壞,讓白話取而代之。

     白話照現行的樣子,也還不能做應用的利器,因為歐化過甚。

    近年來大家漸漸覺悟,反對歐化,議論紛紛。

    所謂歐化,最重要的是連串的形容詞副詞,被動句法,還有複牒形容句(日本句謂“如何如何的我”之類歸入此種)等。

    姑借用林先生《怎樣洗煉白話入文》(《人間世》十三期)中的所舉的例子: 女人最可畏的物質貪欲和虛榮心她漸漸的都被培植養成。

     這是一個極端的例子,但可以看出歐化的流弊所極。

    以後應用的白話該是國語,而且要以最近于口語為标準;那些太曲太長的句子,教人永遠念不順口的,都用不着。

    至于大衆語,在形式上,這樣限制也就夠了。

    這種白話,隻要能識字,想來總容易懂的;文字與語言無論如何不能完全一緻(如助詞,差異就很多)。

    識字的從識字的過程裡學習了種種方便,可以懂得那雖不完全與語言一緻的文字。

    若不識字,那就困難,大概隻有用羅馬字拼方音教給他們,像内地許多教會曾經辦過的;再有,就是用方音念給他們聽。

     1934年11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