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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黃塵!二十個漢子開始沖鋒。

    意外地挫折發生了,他們還不曾來到可以抛擲手榴彈的距離,機關槍出其不意地掃射過來,四五個漢子應聲栽倒。

     “輸了!”剩餘的漢子暗暗地焦急。

    他們仍然不顧死活地往前沖,一層輕淡的白色的硝煙彌漫在全場,什麼全都模糊起來,隻有機關槍的吼叫,人的呐喊,手榴彈的爆炸,翻滾在白煙的底層。

     這些混雜的聲響傳到山外,沉悶而虛渺,仿佛是從一口空缸裡發出來。

    外邊的遊擊隊也跳躍起來,跑幾步就伏下,射擊一次,朝着山口攻擊。

     吳有财追随在同志的身後,盡力放快腳步。

    一顆号叫的子彈迎面飛來,他的身子一仆。

    沿着一帶土坡滾跌下去,天和地打了幾個旋轉。

    他閉上眼,鎮定一下神志,随後又睜開,覺得背脊非常疼痛,疑惑地用手撫摸一遍,還好,沒有血,不過是摔痛了。

    他坐起身,神經一震,看見血了。

    離他不遠,躺着另外一個人,整齊的黃泥軍裝的腹部染着新鮮的血污,步槍和鋼盔抛落在一邊——一個日本哨兵,他很快地明白過來。

     “不得了,日本小鬼!山口放一個哨。

    這裡又是一個哨,不是老牌的遊擊隊,早叫他發覺啦。

    ”一邊尋思,他重新端詳那個死兵:扁臉,厚嘴,顴骨突高,可是,他的眼睛直瞪着吳有财,含着恐怖和痛苦混凝在一起的神情,——他還活着呢! 一倏兒時的創傷的心痕再度流血了。

    那是一個新年,他記得非常清楚,爹爹要宰一隻羊。

    老羊跪着前腿,哀哀地号叫,眼睛望着人,那種悲慘的神情比千百句話更加感動人。

    爹爹到底把它宰了! 今天,他又看見這對可憐的眼睛,卻是屬于一個仇人的,一個屠殺他的同胞的仇人! 從憐憫變成仇視,他遏制不住自己的複仇的怒火,恨恨地跳起來,鋒利的刺刀對準日本兵的心窩,要想把他刺穿。

    然而那對眼睛多麼凄慘啊!他的刺刀懸在空中,久久地不動,終于軟化下來。

    他實在沒有勇氣刺殺一個失去抵抗能力的弱者,他感到煩擾,腦裡的思想起着激烈的鬥争,忽然,一個有力地反問浮到他的思想的上層:“他是我的仇人麼?” 不,他是像他一樣的人,說不定先前也是個善良的農民。

    他很年輕,家裡一定有爹爹和媽媽,或許還有一位年輕的老婆,早晚在菩薩前燒香磕頭,請求神靈保佑他的平安! 他卻受傷了,也許即刻就會死去!是誰傷害他的?一位八路軍的同志! 吳有财的感情更加激動起來。

    他的腦子裡仿佛有一匹野馬,左沖右突,使他的思想卷起急遽的變化。

    他想說話,大聲地說話,他的嘴唇反而可怪地顫抖起來,一個字說不出來。

    他的思想隻能在他的腦子裡喊叫着: “我們才不愛殺人,才不愛打仗呢!害你的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