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帽頭,夾襖的大襟虛掩着,攔腰緊系了一條青搭布。

    嘴裡咬着旱煙袋杆,他語音含混地說: “早呀,鄒同志,東西都捆好了麼?” 鄒金魁三步兩步迎上去,熱烈地拍着老頭兒的脊背道: “是你啊,張大爺!怎麼?過秋天了?” “可不是,早起風太硬。

    ”張大爺從他剛剛縫好的夾襖上摘下一根白線頭,又拍拍前襟:“我說,同志,你們要不要喝碗稀飯再走呢?” “不,不,昨天已經騷擾你們一頓了。

    老百姓還送來許多幹糧,路上有得吃了。

    我再說一遍,張大爺,你千萬告訴老百姓們不用害怕,我們走後,不會再有旁的軍隊來糟蹋他們。

    他們情願拿出糧草養活我們,不過你知道,我們不是因為沒有吃的才開走啊。

    ——”屋外隐約地傳來一陣噪鬧的聲音,鄒金魁急急轉換話頭說:“出去吧,張大爺,同志們大約都集合了。

    ” 在一方平闊的谷場上,灰色的軍服,藍色的短褂,來來往往交織在黃土色的陽光裡,如同布機上的木梭。

    從一堆集聚着的人群中,坦率而開心的大笑時時爆炸開來。

     “滾開,小秃子,再鬧,看我不揍死你!……同志們,咱不是說着玩的,夜來旁人都送同志們東西,餅啦,羊肉啦,咱是個光棍子,沒有人做,家裡還有三隻兔子,你們就留着吧,半道上好吃。

    咱有一杆槍,不缺少野味吃……” “你也去吧,三瓣嘴,正好配成兩對。

    ”一個強壯的青年插進嘴來。

     “張貴生,咱哥們兩個可不開玩笑!”三瓣嘴裝出一副惱怒的神氣,睜大眼,突起破裂的嘴唇,因而更像倒提在他手裡的野兔。

     “哎呀,怎麼撕人家的頭發呢!”他忽然叫起來,用手急撫着披散在腦後的長發,臉部因着痛疼而漲得通紅。

    他跳到圈外,把兔子抛在一架裝載行李的騾馱上,一頭攢進人叢裡,拚命地追趕小秃子,嘴裡狠狠地罵道: “小秃崽子,非操得你叫媽媽不可!” 士兵們又痛快地轟笑起來,但這笑聲突然中斷,仿佛被一把鋒利的寶劍斬折。

     遠處,鄒金魁同張大爺并着肩膀走來。

    這位軍官的高大身軀好像一座鐵塔。

    他跨着大步,雖然故意緩慢自己擡腳的速度,依舊使老頭兒非常吃力地追随在旁邊。

     他走近谷場,朝着人堆裡叫道: “小鬼,快去把我的鋪蓋卷搬來!” 繼而,他轉向貴生,親熱地一拳打在青年的強健的胸脯上。

    頭一仰,高聲笑起來。

     貴生有一張黧黑的圓臉,粗眉毛,圓眼睛,鼻頭散布着幾粒粉刺。

    他幫忙士兵捆好一架騾馱,交抱着兩臂退下來。

     鄒金魁凝望他一回,開心地打趣說: “張大爺,你該給兒子讨房老婆了,人家也是二十一歲的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