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士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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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所有,故帳塵栖,敝衾線斷,仍如疇昔而已。

    遂疑夜間所為,涉于夢幻,向秦客質之。

    秦客曰:“是皆實境也,我豈敢欺子哉?今夕仍請顧我。

    ”生諾焉。

    由是夜聚朝散,夕醉晨醒,習以為常,一載有餘,生樂極忘歸。

     一日,秦客忽來告别曰:“餘将有遠行,南極乎金馬碧雞,而西窮乎蒼梧斑竹,永訣在茲,相逢無日。

    子亦可從此逝矣。

    ”生聞言,涕不能仰,嗚咽而言曰:“抑何離别之長而歡娛之短也!”秦客曰:“君豈不能忘情于洛娘哉?”袖出銅盒授生,曰:“子後無論莅至何所,獨居一室,夜靜無人,焚香祝之,彼當自至。

    但有所囑:慎勿涉洛浦也。

    ”言訖,握手徑去,倏忽已杳。

     生自是遍曆四方,所至不交一客。

    人見其無所事事,而服禦飲食,奢于自奉。

    夜宴一開,自宵達旦,間或箫管悠揚,歌聲如沸,而從未見其招妓侑觞也。

    因是竊竊疑之,而猶未敢發也。

    生有内戚蕭穆齋者,生妻遣之來,以促生歸,與生同寓而異室。

    每夕,聞生室中笑語聲喧雜,訝焉;寓主人亦告以所異。

    因留心觇之,見一女子,容華豔冶,天人不啻也,吹竹彈絲,征歌按曲,無所不工。

    鬥轉參橫,其聲始寂。

    明旦以詢之生。

    生始猶诿曰:“無有也。

    ”證以目見,乃無詞,但戒蕭勿宣揚于外。

    出牀頭所志一編示蕭曰:“此即餘之日記也。

    ”蕭見其标題曰《遇甄奇緣》。

    因曰:“然則所謂洛娘者,殆即甄後乎?吾聞甄後美而貞靜,遘讒而殒,天下惜之。

    陳思《洛神賦》,殆有托而言,後世稱為《感甄賦》者,荒唐之詞也。

    今君所記,無乃污蔑古賢後乎?”生笑曰:“阿瞞奸雄,曹丕篡賊,以天道論之,甯有貞操苦節,以彰其家聲者哉?世但知宓妃授枕,盜嫂贻羞,而不知其家庭中已先有聚之譏,當時阿瞞破城,甄後出見,操見其媚波啼露,冶色羞花,歎為‘真吾兒婦’,遂驅丕出,事實有不可言者。

    ”記中言:甄後體有異香,每出汗着衣,作桃花色,浣之不去,其香經月不滅。

    後一目重瞳,其光倍朗,其視倍明,能于黑夜暗室中拾針芥。

    後纖腰細頸,窈窕多姿,亦能效飛燕作舞,一日着碧绡之衣,曳輕之裙,翩跹起立,回翔久之,幾欲乘風飛去,一時殿上下觀者,無不歎賞,但後不屑為耳。

    後精于女紅,繡物寫真,栩栩欲活。

    嘗作百蝶圖,懸之内廷,時有所蓄白貓,呼為“雪衣娘”者,後所愛也,見必撲之堕地,蓋以其似真也。

    後能作小詩,出語清新,不拾牙慧。

    嘗寄閨中女伴雲:“感紅蘭之泫露,對啼眼兮娟娟。

    隔窈窕于空谷,懷秋思之凄然。

    ”當時傳誦,稱為隽逸。

     一日,生正在室中,聞鳴钲者過,亟出視之,則作猴戲者也。

    猴巨似人,見生,怒眦欲裂,勢幾欲掣鐵索以撲生,戲者之,猶不懼。

    生避入乃免。

    夕以問洛娘,曰:“是即曹子桓也。

    知君昵妾,故欲一洩厥忿耳。

    ” 後生捷南宮,筮仕于汴,與伊園主人素相識,特遣急足迎之至伊陽。

    戒途方始,是夕女恻焉以悲,而泫然以泣曰:“與君緣盡矣!自此一别,遂隔千秋。

    君其善自珍重,勿以妾為念。

    ”生不解,但慰藉之。

    越數日,過洛水,正欲登舟,忽思秦客言,纡道而行,至寓,覓銅盒,則已羽化。

    怅惘欲絕。

    生自是入峨眉山修道,不知所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