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看嬌女千裡走阿奶 念終身一夜愁侵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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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檐底下,不是還挂了雙襪子在那裡嗎? 春子聽了,才點頭道:“這就是了。

    ” 梅子在被卧裡面聽得說換襪子,隻吓得渾身亂抖,心中一急,胸口更痛起來。

    後來雖聽得圓子敷衍過去了,隻是心想:這事終是不了。

    我家那麼大的産業,又沒有兄弟,多久就定議要招女婿,如何肯将我嫁給外國人?我既和他好了這麼多日子,于今又受了胎,一旦教我離開他,以後的日月長得很,怎生過法!他們将我母親騙來,要和我母親硬說,這豈是做得到的事?總而言之,是我不好,錯信了姐姐的話,把持不住,弄到今日受這般苦。

    更可憐他為我辛辛苦苦的,那麼大熱天,不在日光避暑,跑到東京來找着黃先生想方設計的。

    也不知花了多少錢,跑了多少路,和我同住這麼久。

    也不知挨我多少罵,受我多少委屈。

    我身上的事,哪一件不是他親手做的?我的衣服,哪早晚不是他和我脫、和我穿的?我要吃什麼,他就立刻買來了。

    那一樁事不如我的意?教我不嫁他,如何舍得?梅子一個人在被卧裡隻管是這般想,想到傷心之處,禁不住痛哭起來。

    怕春子聽見,又不敢出聲,隻将一口氣咽在喉管裡,慢慢的抽。

    春子另一床睡着,以為梅子睡着了,便不喊她說話。

     圓子安置梅子睡了,又替春子鋪好了床,說了幾句客氣話,讓春子睡子,回自己房來。

    見黃文漢正一個人坐在火缽旁邊,一手執着旱煙管往嘴邊吸,一手拿着本日的新聞紙在那裡看,神氣也似乎有些不樂。

    走近前也在火缽旁邊坐着。

    黃文漢見圓子坐下,便放了新聞紙問道:“她們都睡了嗎?”圓子點了點頭道:“你和她去看戲的時候,看她的神情怎樣?”黃文漢道:那卻看不出什麼來。

    我看比前番還好像更加親熱些兒。

    你覺得怎樣?“圓子搖頭道:”不然。

    我看她很像已有了點疑心。

    “ 黃文漢笑道:“你自己以為可疑,便覺得人家無意也是有意。

     她自己女兒平日的行為,她豈不知道?任是誰看梅子,也不會疑心有苟且事在她身上。

    你我的圈套,不待說她是不曾識破的。

     這種事,教她有了疑心還不得!“圓子将換襪子的事說給黃文漢道:”她若沒有疑心,怎的會這樣盤問?“黃文漢笑道:”這個雖也算是一種疑心,但不至疑到私情上去。

    或者她因為這條街上,今晚禮拜六有夜市,恐怕你們出去了。

    無意中見梅子又換了襪子,她不便說你,隻單獨的說她。

    見你說沒去玩,便以為是洗澡。

    總而言之,決不是私情上的疑心就是了。

    但是我既寫信教她來,特意在揭穿這件事,她就疑心,也沒要緊。

    明日得和她開始談判了。

    “當晚二人也都安歇。

     次早起來,梅子盥漱已畢,仍是悶悶的站在廊檐下,望着院子裡幾個小盆景出神。

    春子忽然走近前來,看了看梅子的臉色,驚道:“你做什麼,面上這樣青一塊白一塊的?”梅子見問,望着她母親沒得回答。

    春子慌了,一把抱住問道:“我的兒,你做什麼?”梅子忽然放聲大哭起來。

    黃文漢、圓子正在廚房裡,聽得哭聲,都跑出來問是怎的?梅子哭了一會,猛然哇的一聲嘔出兩口鮮血來。

    春子吓得戰戰兢兢的,向黃文漢道:“這是怎麼講?這是怎麼講?我好端端的人寄在先生這裡,怎的會弄到這樣?”黃文漢也急得跺腳道:“我難道有意将小姐弄到這樣?病苦何人能免?于今惟有趕急診治的。

    ”圓子連忙拖了一張睡椅扶梅子躺下,叫下女倒了杯溫水,給梅子漱口。

     黃文漢到就近的一家醫院天生堂請了個醫生,診視了,說:“不要緊,以後好生将養就是。

    ”當下留了兩瓶藥水,醫生去了。

     春子用臉就着梅子的額問道:“孩子,你此刻覺得怎樣?”梅子歎了口氣,搖搖頭道:“心裡慌急得很。

    ”春子聽了,掉過臉揩眼淚,圓子也躲在躺椅背後哭。

    黃文漢見梅子的臉如金紙一般,張開那發聲如乳莺的櫻桃小口出氣。

    胸口的衣襟被肺葉震動得在那裡一開一合。

    活生生的一個絕世佳人,不到兩天工夫,便成了這種一個可怕的模樣,心中也非常傷感。

    不過男子的眼眶較女子要深許多,眼淚不容易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