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史卷一百一十三 列傳第五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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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皆至,進笠不受,曰:「軍士暴露,我何用此為。

    」所過慰勞軍士,皆踴躍稱萬歲,臣等戰死無所恨,至有感泣者。

    西南軍士五六十輩聚而若有言者,上就問之,跪曰:「大兵芻土填壕,功已過半,平章傳令勿放一鏃,恐壞和事,想豈有計耶。

    」上顧謂其中長者雲:「朕為生靈,稱臣進奉無不從順,止有一子,養來成長,今往作質子矣。

    汝等略忍,待曹王出,大兵不退,汝等死戰未晚。

    」復有拜泣者曰:「事急矣。

    聖主毋望和事。

    」乃傳旨城上放箭。

    西水門千戶劉壽控禦馬仰視曰:「聖主無信賊臣,賊臣盡,大兵退矣。

    」衛士欲擊之,上止之曰:「醉矣,勿問。

    」是日,曹王出詣軍前,大兵併力進攻。

    甲辰,上復出撫東門將士,太學生楊奐等前白事,上問何所欲言,曰:「臣等皆太學生,令執砲夫之役,恐非國家百年以來待士之意。

    」勑記姓名,即免其役。

    過南薰門,值被創者,親傅以藥,手酌卮酒以賜,且出內府金帛以待有功者。

    是日,大兵驅漢俘及婦女老幼負薪草填壕塹,城上箭鏃四下如雨,頃刻壕為之平。

     龍德宮造砲石,取宋太湖、靈璧假山為之,小大各有斤重,其圓如燈毬之狀,有不如度者杖其工人。

    大兵用砲則不然,破大磑或碌碡為二三,皆用之。

    攢竹砲有至十三稍者,餘砲稱是。

    每城一角置砲百餘枝,更遞下上,晝夜不息,不數日石幾與裏城平。

    而城上樓櫓皆故宮及芳華、玉谿所拆大木為之,合抱之木,隨擊而碎,以馬糞麥稭布其上,網索旃褥固護之。

    其懸風闆之外皆以牛皮為障,遂謂不可近。

    大兵以火砲擊之,隨即延爇不可撲救。

    父老所傳周世宗築京城,取虎牢土為之,堅密如鐵,受砲所擊唯凹而已。

    大兵壕外築城圍百五十裡,城有乳口樓櫓,壕深丈許,闊亦如之,約三四十步置一鋪,鋪置百許人守之。

     初,白撒命築門外短牆,委曲狹隘容二三人得過,以防大兵奪門。

    及被攻,諸將請乘夜斫營,軍乃不能猝出,比出已為北兵所覺。

    後又夜募死士千人,穴城由壕徑渡,燒其砲坐。

    城上懸紅紙燈為應,約燈起渡壕,又為圍者所覺。

    又放紙鳶,置文書其上,至北營則斷之,以誘被俘者。

    識者謂前日紙燈、今日紙鳶,宰相以此退敵難矣。

    右丞世魯命作江水曲,使城上之人靜夜唱之,蓋河朔先有此曲以寄謳吟之思,其謬計如此。

     合喜先以守鳳翔自誇,及令守西北隅,其地受攻最急,而合喜當之,語言失措,面無人色,軍士特以車駕數出慰勞,人自激昂,爭為效命耳。

    其守城之具有火砲名「震天雷」者,鐵礶盛藥,以火點之,砲起火發,其聲如雷,聞百裡外,所爇圍半畝之上,火點著甲鐵皆透。

    大兵又為牛皮洞,直至城下,掘城為龕,間可容人,則城上不可奈何矣。

    人有獻策者,以鐵繩懸「震天雷」者,順城而下,至掘處火發,人與牛皮皆碎迸無迹。

    又飛火槍,注藥以火發之,輒前燒十餘步,人亦不敢近。

    大兵惟畏此二物雲。

     四月罷攻。

    至是十六晝夜矣,內外死者以百萬計,大兵知不可下,乃謾為好語雲:「兩國已講和,更相攻耶。

    」朝廷亦就應之。

    明日,遣戶部侍郎楊居仁出宜秋門以酒炙犒師,於是營幕稍稍外遷,遂退兵。

     壬戌,合喜以大兵退,議入賀,諸相皆不欲,獨合喜以守城為己功,持論甚力,呼令史元好問曰:「罷攻已三日而不入賀,何也。

    速召翰苑官作表。

    」好問以白諸相,權參政內族思烈曰:「城下之盟,諸侯以為恥,況以罷攻為可賀歟。

    」合喜怒曰:「社稷不亡,帝後免難,汝等不以為喜耶。

    」明日,近侍局直長張天任至省,好問私以賀議告之,天任曰:「人不知恥乃若是耶。

    」因謂諸相曰「京城受兵,上深以為辱。

    聞百官欲入賀,誠有此否。

    」會學士趙秉文不肯撰表,議遂寢。

     是月,以尚書省兼樞密院事,合喜罷樞密。

    合喜旣失兵柄,意殊不樂,欲銷院印,諸相謂院事仍在,印有用時,不宜毀。

    合喜怒,欲笞其掾。

    有投匿名書於禦路雲:「副樞合喜、緫帥撒合、參政訛出皆國賊,朝廷不殺,衆軍亦須殺之,為國除害。

    」衛士以聞。

    撒合飲藥死,訛出稱疾不出,惟合喜坦然若無事者,上亦無所問,由是軍國之事盡決于合喜矣。

     初,大兵圍汴,司諫陳岢屢上封事言得失,切中時病。

    合喜大怒,召入省,呼其名責之曰:「子為『陳山可』耶,果如子言能退大敵,我當世世與若為奴。

    」聞者無不竊笑。

    蓋不識「岢」字,至分為兩耳。

     天興元年七月,權參知政事思烈、恒山公武仙合軍自汝州入援,詔以合喜為樞密使,統京城軍萬五千應之,且命賽不為之助。

    八月己酉朔,駐於近郊,候益兵乃進屯中牟古城。

    凡三日,聞思烈軍潰,即夜棄輜重馳還,黎明至鄭門,聚軍乃入。

    言者謂:「合喜始則抗命不出,中則逗遛不進,終則棄軍先遁,委棄軍資不可勝計,不斬之無以謝天下。

    」上貸其死,免為庶人,旣而籍其家以賜軍士。

     旣廢,居汴中,常鞅鞅不樂。

    會大將速不〈得,彳改角〉遣人招之,合喜即治裝欲行,崔立邀至省酌酒餞送,且以白金二百兩為贐。

    明日,復詣省別立,方對語,適一人自歸德持文書至,發視之,乃行省傳哀宗語以諭合喜者,其言曰:「卿朕老臣,中間雖廢出,未嘗忘卿。

    今崔立已變,卿處舊人尚多,若能反正,與卿世襲公相。

    」立怒,叱左右繫之獄,是日斬之。

     論曰:合喜初年用兵西夏,屢著勞效,要亦諸將顏盞蝦蟆等功也。

    旣當大任,遂自矜伐,汴城之役舉措煩擾,質出兵退即圖稱賀,此豈有體國之誠心者乎。

    中牟之潰,衆怒所歸,幸逭一死,猶懷異圖,卒殞猜疑,天蓋假手於崔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