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卷 吳衙内鄰舟赴約

關燈
宜。

     常言說得好:“少女少郎,情色相當。

    ”賀小姐初時,還是個處子,雲雨之際,尚是逡巡畏縮。

    況兼吳衙内心慌膽怯,不敢恣肆,彼此未見十分美滿。

    兩三日後,漸入佳境,恣意取樂,忘其所以。

    一晚夜半,丫環睡醒,聽得床上唧唧哝哝,床棱戛戛的響。

    隔了一回,又聽得氣喘籲籲,心中怪異,次早報與夫人。

    夫人也因見女兒面色紅活,不像個病容,正有些疑惑,聽了這話,合着他的意思。

    不去通知司戶,竟走來觀看,又沒些破綻。

    及細看秀娥面貌,愈覺豐采倍常,卻又不好開口問得,倒沒了主意。

    坐了一回,原走出去。

    朝飯已後,終是放心不下,又進去探觑,把遠話挑問。

    秀娥見夫人話兒問得蹊跷,便不答應。

    耳邊忽聞得打鼾之聲。

     原來吳衙内夜間多做了些正經,不曾睡得,此時吃飽了飯,在床底下酣睡。

    秀娥一時遮掩不來,被夫人聽見,将丫鬟使遣開去,把門頂上,向床下一望。

    隻見靠壁一個攏頭孩子,曲着身體,睡得好不自在。

    夫人暗暗叫苦不疊,對秀娥道:“你做下這等勾當,卻詐推有病,吓得我夫妻心花兒急碎了。

    如今羞人答答,怎地做人。

    這天殺的,還是那裡來的?” 秀娥羞得滿面通紅,說道:“是孩兒不是,一時做差事了。

    望母親遮蓋則個。

    這人不是别個,便是吳府尹的衙内。

    ”夫人失驚道:“吳衙内與你從未見面,況那日你爹在他船上吃酒,還在席間陪侍,夜深方散,四鼓便開船了,如何得能到此?”秀娥從實将司戶稱贊留心,次日屏後張望,夜來做夢,早上開窗訂約,并睡熟船開,前後事細細說了,又道:“不肖女一時情癡,喪名失節,玷辱父母,罪實難逭。

    但兩地相隔數千裡,一旦因阻風而會,此乃宿世姻緣,天遣成配,非繇人力。

    兒與吳衙内誓同生死,各不更改。

    望母親好言勸爹曲允,尚可挽回前失;倘爹有别念,兒即自盡,決不偷生苟活。

    今蒙恥禀知母親,一任主張。

    ”道罷,淚如雨下。

     這裡母子便說話,下邊吳衙内打鼾聲越發雷一般響了。

    此時夫人又氣又惱,欲待把他難為,一來嬌養慣了,那裡舍得;二來恐婢仆聞知,反做話靶,吞聲忍氣,拽開門走往外邊去了。

     秀娥等母親轉身後,急下床頂上門兒,在床下叫醒吳衙内,埋怨道:“你打鼾,也該輕些兒,驚動母親,事都洩漏了。

    ” 吳衙内聽說事漏,吓得渾身冷汗直淋,上下牙齒,頃刻就趷蹬蹬的相打,半句話也掙不出。

    秀娥道:“莫要慌。

    适來與母親如此如此說了。

    若爹爹依允,不必講起;不肯時,拚得學夢中結局,決不教你獨受其累。

    ”說到此處,不覺淚珠亂滾。

     且說夫人急請司戶進來,屏退丫鬟,未曾開言,眼中早已簌簌淚下。

    司戶還道愁女兒病體,反寬慰道:“那醫者說,隻在數日便可奏效,不消煩惱。

    ”夫人道:“聽那老光棍花嘴,什麼老鼠膈。

    論起恁樣太醫,莫說數日内奏效,就一千日還看不出病體。

    ”司戶道:“你且說怎的?”夫人将前事細述。

    把司戶氣得個發昏章第十一,連聲道:“罷了,罷了。

    這等不肖之女,做恁般醜事,敗壞門風,要他何用?趁今晚都結果了性命,也脫了這個醜名。

    ”這兩句話驚得夫人面如土色,勸道:“你我已在中年,止有這點骨血。

    一發斷送,更有何人?論來吳衙内好人家子息,才貌兼全,招他為婿,原是門當戶對。

    獨怪他不來求親,私下做這般勾當。

    事已如此,也說不得了。

    将錯就錯,悄地差人送他回去,寫書與吳府尹,令人來下聘,然後成禮,兩全其美。

    今若聲張,反妝幌子。

    ”司戶沉吟半晌,無可奈何,隻得依着夫人。

    出來問水手道:“這裡是甚地方?” 水手答道:“前邊已是武昌府了。

    ”司戶分付就武昌暫停,要差人回去。

    一面修起書劄,喚過一個心腹家人,分付停當。

     不一時到了武昌。

    那家人便上涯寫下船隻,旁在船邊。

    賀司戶與夫人同至後艙。

    秀娥見了父親,自覺無顔,把被蒙在面上。

    司戶也不與他說話,隻道:“做得好事。

    ”向床底下,呼喚吳衙内。

    那吳衙内看見了司戶夫婦,不知是甚意兒,戰兢兢爬出來,伏在地上,口稱死罪。

    司戶低責道:“我隻道你少年博學,可以成器,不想如此無行,辱我家門。

    本該撇下江裡,才消這點惡氣。

    今姑看你父親面皮,饒你性命,差人送歸。

    若得成名,便把不肖女與你為妻;如沒有這般志氣,休得指望。

    ”吳衙内連連叩頭領命。

    司戶原教他躲過,捱至夜深人靜,悄地教家人引他過船,連丫鬟不容一個見面。

    彼時兩下分别,都還道有甚歹念,十分凄慘,又不敢出聲啼哭。

    秀娥又扯夫人到背後,說道:“此行不知爹爹有甚念頭,須教家人回時,讨吳衙内書信覆我,方才放心。

    ”夫人真個依着他,又叮囑了家人。

    次日清早開船自去。

    賀司戶船隻也自望荊州進發。

    賀小姐誠恐吳衙内途中有變,心下憂慮。

    即時真個倒想出病來。

    正是:乍别冷如冰,動念熱如火。

     三百六十病,唯有相思苦。

     話分兩頭。

    且說吳府尹自那早離了江州,行了幾十裡路,已是朝膳時分,不見衙内起身。

    還道夜來中酒,看看至午,不見聲息,以為奇怪。

    夫人自去叫喚,并不答應。

    那時着了忙。

     吳府尹教家人打開觀看,隻有一個空艙。

    吓得府尹夫妻魂魄飛散,呼天怆地的号哭,隻是解說不出。

    合船的人,都道:“這也作怪。

    總來隻有雙船,那裡去了?除非落在水裡。

    ”吳府尹聽了衆人,遂泊住船,尋人打撈。

    自江州起至泊船之所,百裡内外,把江也撈遍了,那裡羅得屍首。

    一面招魂設祭,把夫人哭得死而複甦。

    吳府尹因沒了兒子,連官也不要做了。

    手下人再三苦勸,方才前去上任。

     不則一日,賀司戶家人送吳衙内到來。

    父子一見,驚喜相半。

    看了書劄,方知就裡,将衙内責了一常款留賀司戶家人,住了數日,準備聘禮,寫起回書,差人同去求親。

    吳衙内也寫封私書寄與賀小姐。

    兩下家人領着禮物,别了吳府尹,直至荊州,參見賀司戶。

    收了聘禮。

    又做回書,打發吳府尹家人回去。

    那賀小姐正在病中,見了吳衙内書信,然後漸漸痊愈。

    那吳衙内在衙中,日夜攻書。

    候至開科,至京應試,一舉成名,中了進士。

    湊巧除授荊州府湘潭縣縣尹。

    吳府尹見兒子成名,便告了緻仕,同至荊州上任,擇吉迎娶賀小姐過門成親。

    同僚們前來稱賀。

     兩個花燭下新人,錦衾内一雙舊友。

     秀娥過門之後,孝敬公姑,夫妻和順,頗有賢名。

    後來賀司戶因念着女兒,也入籍汴京,靠老終身。

    吳彥官至龍圖閣學士,生得二子,亦登科甲。

    這回書喚做《吳衙内鄰舟赴約》。

    詩雲:佳人才子貌相當,八句新詩暗自将。

     百歲姻緣床下就,麗情千古播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