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陸五漢硬留合色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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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潘用對壽兒道:“今後你在我房中睡罷,我老夫婦要在樓上做房了。

    ”壽兒心中明白,不敢不依,隻暗暗地叫苦。

    當夜互相更換。

    潘用把女兒房門鎖了,對老婆道:“今夜有人上樓時,拿住了,隻做賊論,結果了他,方出我這氣。

    ”把窗兒也不扣上,準候拿人。

     不題潘用夫妻商議。

    且說陸五漢當夜壽兒叮囑他且緩幾時來,心上不悅,卻也熬定了數晚,果然不去。

    過了十餘日,忽一晚淫心蕩漾,按納不住,又想要與壽兒取樂。

    恐怕潘用來捉奸,身邊帶着一把殺豬的尖刀防備。

    出了大門,把門反鎖好了,直到潘家門首,依前咳嗽。

    等候一回,樓上毫無動靜,隻道壽兒不聽見,又咳嗽兩聲,更無音響,疑是壽兒睡着了。

    如此三四番,看看等至四鼓,事已不諧,隻得回家,心中想道:“他見我好幾夜不去,如何知道我今番在此?這也不要怪他。

    ”到次夜又去,依原不見動靜。

    等得不耐煩,心下早有三分忿怒。

    到第三夜,自己在家中吃個半酣,等到更闌,掮了一張梯子,直到潘家樓下。

    也不打暗号,一徑上到樓窗邊,把窗輕輕一拽,那窗呀的開了。

    五漢跳身入去,抽起梯子,閉上窗兒,摸至床上來。

    正是:一念願邀雲雨夢,片時飛過鳳凰樓。

     卻說潘用夫妻初到樓上這兩夜,有心采聽風聲,不敢熟睡。

    一連十餘夜,靜悄悄地老鼠也不聽得叫一聲,心中已疑女兒沒有此事,提防便懈怠了。

    事有偶然,恰好這一夜壽兒房門上的搭鈕斷了,下不得鎖。

    潘婆道:“隻把前後門鎖斷,房門上用個封條封記,這一夜料沒甚事。

    ”潘用依了他說話。

     其夜老夫妻也用了幾杯酒,帶着酒興,兩口兒一頭睡了,做了些不三不四沒正經的生活,身子困倦,緊緊抱住睡熟。

    故此五漢上來,開閉窗~+,分毫不知。

     且說五漢摸到床邊,正要解衣就寝,卻聽得床上兩個人在一頭打齁,心中大怒道:“怪道兩夜咳嗽,他隻做睡着不瞅采我!原來這淫婦又勾搭上了别人,卻假意措說父母盤問,教我且不要來,明明斷絕我了!這般無恩淫婦,要他怎的!”身邊取出尖刀,把手摸着二人頸項,輕輕透入,尖刀一勒,先将潘婆殺死。

    還怕咽喉未斷,把刀在内三四卷,眼見不能活了。

    複刀轉來,也将潘用殺死。

    揩抹了手上血污,将刀藏過。

     推開窗子,把梯兒墜下,跨出樓窗,把窗依舊閉好。

    輕輕溜将下來,擔起梯子,飛奔回家去了。

     且說壽兒自換了卧房,恐怕情人又來打暗号,露出馬腳,放心不下。

    到早上不見父母說起,那一日方才放心。

    到十餘日後,全然沒事了。

    這一日睡醒了,守到已牌時分,還不見父母下樓,心中奇怪。

    曉得門上有封記,又不敢自開,隻在房中聲喚道:“爹媽起身罷!天色晏了,如何還睡?”叫喚多時,并不答應,隻得開了房門,走上樓來。

    揭開帳子看時,但見滿床流血,血泊裡挺着兩個屍首。

    壽兒驚倒在地,半晌方蘇,撫床大哭,不知何人殺害。

    哭了一回,想道:“此事非同小可!若不報知鄰裡,必要累及自己。

    ”即便取了鑰匙,開門出來,卻又怕羞,立在門内喊道:“列位高鄰,不好了!我家爹媽不知被甚人殺死?乞與奴家作主!”連喊數聲。

     那些對門間壁,并街上過往的人聽見,一齊擁進,把壽兒到擠在後邊,都問道:“你爹媽睡在那裡?”壽兒哭道:“昨夜好好的上樓,今早門戶不開。

    不知何人,把來雙雙殺死。

    ” 衆人見說在樓上,都趕上樓。

    揭開帳子看時,老夫妻果然殺死在床。

    衆人相看這樓,又臨着街道,上面雖有樓窗,下面卻是包檐牆,無處攀援上來。

    壽兒又說門戶都是鎖好的,适才方開,家中卻又無别人。

    都道:“此事甚是跷蹊,不是當耍的!”即時報地方總甲來看了,同着四鄰,引壽兒去報官。

    可憐壽兒從不曾出門,今日事在無奈,隻得把包頭齊眉兜了,鎖上大門,随衆人望杭州府來。

    那時哄動半個杭城,都傳說這事。

    陸五漢已曉得殺錯了,心中懊悔不及,失張失智,颠倒在家中尋鬧。

    陸婆向來也曉得兒子些來蹤去迹,今番殺人一事,定有幹涉,隻是不敢問他,卻也懷着鬼胎,不敢出門。

    正是:理直千人必往,心虧寸步難移。

     且說衆人來到杭州府前,正值太守坐堂,一齊進去禀道:“今有十官子巷潘用家,夜來門戶未開,夫妻俱被殺死,同伊女壽兒特來禀知。

    ”太守喚上壽兒問道:“你且細說父母那時睡的?睡在何處?”壽兒道:“昨夜黃昏時,吃了夜飯,把門戶鎖好,雙雙上樓睡的。

    今早已牌時分,不見起身。

    上樓看時,已殺在被中。

    樓上窗槅依舊關閉,下邊門戶一毫不動,封鎖依然。

    ”太守又問道:“可曾失甚東西?”壽兒道:“件件俱在。

    ”太守道:“豈有門戶不開,卻殺了人?東西又一件不失。

     事有可疑。

    ”想了一想,又問道:“你家中還有何人?”壽兒道:“止有嫡親三口,并無别人。

    ”太守道:“你父親平昔可有仇家麼?”壽兒道:“并沒有甚仇家。

    ”太守道:“這事卻也作怪。

    ” 沉吟了半晌,心中忽然明白,教壽兒擡起頭來,見包頭蓋着半面。

    太守令左右揭開看時,生得非常豔麗。

    太守道:“你今年幾歲了?”壽兒道:“十七歲了。

    ”太守道:“可曾許配人家麼?”壽兒低低道:“未曾。

    ”太守道:“你的睡處在那裡?”壽兒道:“睡在樓下。

    ”太守道:“怎麼你到住在下邊,父母反居樓上?”壽兒道:“一向是奴睡在樓上,半月前換下來的。

    ”太守道:“為甚換了下來?”壽兒對答不來,道:“不知爹媽為甚要換。

    ”太守喝道:“這父母是你殺的!”壽兒着了急,哭道:“爺爺,生身父母,奴家敢做這事!”太守道:“我曉得不是你殺的,一定是你心上人殺的,快些說他名字上來!”壽兒聽說,心中慌張,賴道:“奴家足迹不出中門,那有此等勾當!若有時,鄰裡一定曉得。

    爺爺問鄰裡,便知奴家平昔為人了。

    ”太守笑道:“殺了人,鄰裡尚不曉得,這等事鄰裡如何曉得?此是明明你與奸夫往來,父母知覺了,故此半月前換你下邊去睡,絕了奸夫的門路。

    他便忿怒殺了。

    不然,為甚換你在樓下去睡?” 俗語道:“賊人心虛。

    ”壽兒被太守句句道着心事,不覺面上一回紅,一回白,口内如吃子一般,半個字也說不清潔。

     太守見他這個光景,一發是了,喝教左右拶起。

    那些皂隸飛奔上前,扯出壽兒手來,如玉相似,那禁得恁般苦楚。

    拶子才套得指頭上,疼痛難忍,即忙招道:“爺爺,有,有,有個奸夫!”太守道:“叫甚名字?”壽兒道:“叫做張荩。

    ”太守道:“他怎麼樣上你樓來?”壽兒道:“每夜等我爹媽睡着,他在樓下咳嗽為号。

    奴家把布接長,系一頭在拄上垂下,他從布上攀引上樓。

    未到天明,即便下去。

    如此往來,約有半年。

    爹媽有些知覺,幾次将奴盤問,被奴賴過。

    奴家囑付張荩,今後莫來,省得出醜。

    張荩應允而去。

    自此爹媽把奴換在樓下來睡,又将門戶盡皆下鎖。

    奴家也要隐惡揚善,情願住在下邊,與他斷絕。

    隻此便是實情。

    其爹媽被殺,委果不知情由。

    ” 太守見他招了,喝教放了拶子,起簽差四個皂隸速拿張荩來審。

    那四個皂隸,飛也似去了。

    這是:閉門家裡坐,禍從天上來。

     且說張荩自從與陸婆在酒店中别後,即到一個妓家住了三夜。

    回家知陸婆來尋過兩遍,急去回信時,陸婆因兒子把話吓住,且又沒了鞋子,假意說道:“鞋子是壽姐收了,教多多拜上,如今他父親利害,門戶緊急,無處可入。

    再過幾時,父親即要出去,約有半年方才回來。

    待他起身後,那時可放膽來會。

    ”張荩隻道是真話,不時探問消息。

    落後又見壽兒幾遭,相對微笑。

    兩下都是錯認。

    壽兒認做夜間來的即是此人,故見了喜笑。

    張荩認做要調戲他上手,時常現在他眼前賣俏。

     日複一日,并無确信。

    張荩漸漸憶想成病,在家服藥調治。

     那日正在書房中悶坐,隻見家人來說,有四個公差在外面,問大爺什麼說話。

    張荩見說,吃了一驚,想道:“除非妓弟家什麼事故?”不免出廳相見,問其來意。

    公差答道:“想是為什麼錢糧裡役事情,到彼自知。

    ”張荩便放下了心,讨件衣服換了,又打發些錢鈔,随着皂隸望府中而來。

    後面許多家人跟着。

    一路有人傳說潘壽兒同奸夫殺了爹媽。

    張荩聽了,甚是驚駭。

    心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