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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公案 話說德安府孝感縣有一秀才,姓許名獻忠,年方十八,生得眉清目秀,豐采俊雅。

    對門有一屠戶蕭輔漢,有一女兒名淑玉,年十七歲,甚有姿色,每日在樓上繡花。

    其樓近路,常見許生行過,兩下相看,各有相愛的意,時日積久,遂私通言笑。

    許生以言挑之,女即微笑道肯①。

     其夜,許生以樓梯暗引上去,與女攜手蘭房②,情交意美,及至雞鳴,許生欲歸,暗約夜間又來。

    淑玉道:“倚梯在樓,恐夜間有人經過看見不便。

     我今備一圓本在樓枋上,将白布一匹,半挂圓木,半垂樓下,汝夜間隻将手緊抱白布,我在樓上吊扯上來,豈不甚便。

    ”許生喜悅不勝,至夜果依計而行。

    如此往來半年,鄰舍頗知,隻瞞得蕭輔漢一人。

     忽一夜,許生因朋友請酒,夜深未來。

    有一和尚明修,夜間叫街,見樓上垂下白布到地,隻道其家曬布未收,思偷其布,停住木魚,寂然過去手扯其布,忽然樓上有人吊扯上去。

    和尚心下明白,必是養漢婆娘垂此接奸夫者,任他吊上去,果見一女子。

    和尚心中大喜,便道:“小僧與娘子有緣,今日肯舍我宿一宵,福田似海,恩大如天。

    ”淑玉慌了道:“我是鸾交鳳配,怎肯失身于你。

    我甯将銀簪一根舍你,你快下樓去。

    ”僧道:“是你吊我上來,今夜來得去不得了。

    ”即強去摟抱求歡。

    女怒甚,高聲叫道:“有賊在此!” 那時父母睡去不聞。

    僧恐人知覺,即拔刀将女子殺死,取其簪、珥、戒指下樓去。

     次日早飯後,其母見女兒不起,走去看時,見殺死在樓,竟不知何人所謀。

    其時,鄰舍有不平許生事者,與蕭輔漢道:“你女平素與許獻忠來往有半年餘,昨夜許生在友家飲酒,必定乘醉誤殺,是他無疑。

    ”蕭輔漢聞知包公神明,即具狀赴告。

     告為強奸殺命事:學惡許獻忠,心邪狐媚,行醜鹑奔①。

    觇②女淑玉艾色,百計營謀,千思污辱。

    昨夜,帶酒佩刀,潛入卧室,摟抱強奸,女貞不從,拔刀刺死。

    遺下簪珥,乘危盜去。

    鄰右可證。

    托迹黉門,桃李陡變而為荊榛;駕稱泮水,龍蛇忽轉而為鲸鳄。

    法律實類鴻毛,倫風今且塗地。

    急控填償,哀哀上告。

     是時包公為官極清,識見無差,當日準了此狀,即差人拘原被告、幹證人等聽審。

     包公先問幹證,左鄰蕭美、右鄰吳範俱供:蕭淑玉在沿街樓上宿,與許獻忠有奸已經半載,隻瞞過父母不知。

    此奸是有的,特非強奸,其殺死緣由,夜深之事衆人實在不知。

    許生道:“通奸之情瞞不過衆人,我亦甘心肯認。

     若以此拟罪,死亦無辭;但殺死事實非是我。

    ”蕭輔漢道:“他認輕罪而辭重罪,情可灼見。

    女房隻有他到,非他殺死,是誰殺之?必是女要絕他勿奸,因懷怒殺之,且後生輕狂性子,豈顧女子與他有情。

    老爺若非用刑究問,安肯招認。

    ”包公看許生貌美性和,似非兇惡之徒,因問道:“汝與淑玉往來時曾有人樓下過否?”答道:“往日無人,隻本月有叫街和尚夜間敲木魚經過。

    ”包公因發怒道:“此必是你殺死的,今問你罪,你甘心否?”獻忠心慌,答道:“甘心。

    ”遂打四十收監。

    包公密召公差王忠、李義問道:“近日叫街和尚在何處居住?”王忠道:“在玩月橋觀音座前歇。

    ”包公吩咐二人可密去如此施行,讨出賞你。

     其夜,僧明修複敲木魚叫街,約三更時分,将歸橋宿,隻聽得橋下三鬼一聲叫上,一聲叫下,又低聲啼哭,甚是凄切怕人。

    僧在橋打坐,口念彌陀。

    後一鬼似婦人之聲,且哭且叫道:“明修明修,你要來奸我,我不從罷了。

     我陽數未終,你無殺我道理。

    無故殺我,又搶我钗珥。

    我已告過閻王,命二鬼使伴我來取命,你反念阿彌陀佛講和。

    今宜讨财帛與我并打發鬼使,方與私休,不然再奏大曹,定來取命。

    念諸佛難保你命。

    ”明修乃手執彌陀珠佛掌答道:“我一時欲火要奸你,見你不從又要喊叫,恐人來捉我,故一時誤殺你。

    今钗钿戒珠尚在,明日買财帛并念經卷超度你,千萬勿奏天曹。

    ”女鬼又哭,二鬼又叫一番,更覺凄慘。

    僧又念經,再許明日超度①。

    忽然,兩個公差走出來,将鐵鍊鎖住。

    僧驚慌:“是鬼!”王忠道:“包公命我捉你,我非鬼也。

    ”吓得僧如泥塊,隻說看佛面求赦。

    王忠道:“真好個謀人佛、強奸佛。

    ”遂鎖将去。

    李義收取禅擔、蒲團等物同行。

    原來包公早命二公差雇一娼婦,在橋下作鬼聲,吓出此情。

     次日,鎖了明修并帶娼婦見包公,叙橋下做鬼吓出明修要強奸不從因緻殺死情由。

    包公命取庫銀賞了娼家并二公差去訖,又搜出明修破衲襖内钗、珥、戒指,輔漢認過,确是伊女插戴之物。

    明修無詞抵飾,一款供招,認承死罪。

     包公乃問許獻忠道:“殺死淑玉是此賊秃,理該抵命;但你做秀才奸人室女,亦該去衣衿②。

    今有一件,你尚未娶,淑玉未嫁,雖則兩下私通,亦是結發夫妻一般。

    今此女為你垂布,誤引此僧,又守節緻死,亦無玷名節,何愧于婦?今汝若願再娶,須去衣衿;若欲留前程,将淑玉為你正妻,你收埋供養,不許再娶。

    此二路何從?”獻忠道:“我稔知淑玉素性賢良,隻為我牽引故有私情,我别無外交,昔相通時曾囑我娶她,我亦許她發科時定謀完娶。

    不意遇此賊僧,彼又死節明白,我心豈忍再娶。

    今日隻願收埋淑玉,認為正妻,以不負他死節之意,決不敢再娶也。

    具衣衿留否,惟憑天台所賜,本意亦不敢欺心。

    ”包公喜道:“汝心合乎天理,我當為你力保前程。

    ”即作文書,申詳學道:審得生員許獻忠,青年未婚,鄰女淑玉,在室未嫁。

    兩少相宜,靜夜會佳期于月下;一心合契,半載赴私約于樓中。

    方期緣結乎百年,不意變生于一旦。

    惡僧明修,心猿意馬,夤夜直上重樓;狗幸狼貪,糞土将污白壁。

    謀而不遂,袖中抽出鋼刀;死老含冤,暗裡剝去钗珥。

    傷哉淑玉,遭兇僧斷喪香魂,義矣獻忠,念情妻誓下再娶。

    今拟僧抵命,庶雪節婦之冤;留許前程,少獎義夫之概。

    未敢擅便,伏候斷裁。

    學道随即依拟。

     後許獻忠得中鄉試,歸來謝包公道:“不有老師,獻忠已作囹圄之鬼,豈有今日。

    ”包公道:“今思娶否?”許生道:“死不敢矣。

    ”包公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許生道:“吾今全義,不能全孝矣。

    ”包公道:“賢友今日成名,則蕭夫人在大之靈必喜悅無窮;就使若在,亦必令賢友置妥,今但以蕭夫人為正,再娶第二房令阃①何妨。

    ”獻忠堅執不從。

    包公乃令其同年舉人田在懋為媒,強其再娶霍氏女為側室②,獻忠乃以納妾禮成親,其同年錄隻填蕭氏,不以霍氏參入,可謂婦節夫義,兩盡其道。

    而包公雪冤之德,繼嗣之恩,山高海深矣。

     二丁娘子忍辱報仇冤性慧僧匿婦扣人夫 話說貴州道程番府有一秀才丁日中,常在安福寺讀書,與僧性慧朝夕交接。

    性慧一日往日中家相訪,适日中外出,其妻鄧氏聞夫常說在寺讀書,多得性慧湯飲,因此出來見之,留他一飯。

    性慧見鄧氏容貌華麗,言同清雅,心中不勝喜慕。

    後日中複往寺讀書月餘未回,性慧遂心生一計,将銀雇二道士假扮轎夫,半午後到鄧氏家道:“你相公在寺讀書,勞神太過,忽然中風死去,得僧性慧救醒,尚奄奄在床,生死未保。

    今叫我二人接娘子去看他。

    ” 鄧氏道:“何不借眠轎送他回來?”二轎夫道:“本要送他回來,奈程途有十餘裡,恐路上冒風,症候加重,便難救治。

    娘子可自去看來,臨時主意或接回或在彼處醫治,有個親人在旁,也好伏侍病人。

    ”鄧氏聽得即登轎去,天晚到寺,直擡入僧房深處,卻已排整酒筵,欲與鄧飲酒。

    那鄧氏即問道:“我官人在哪裡,領我去看。

    ”性慧道:“你官人因衆友相邀去遊城外新寺,适有人來報他中風,小僧去看,幸已清安。

    此去有路五裡,天色已晚,可暫在此歇,明日早行;或要即去,亦待轎夫吃飯,娘子亦吃些點心,然後讨火把去。

    ”鄧氏遂心生疑,然又進退無路,飲酒數杯,又催轎夫去。

    性慧道:“轎夫不肯夜行,各回去了。

    娘子可寬飲數杯,不要性急。

    ”又令侍者小心奉勸,酒已微醉,乃照入禅房去睡。

    鄧氏見錦衾繡褥,羅帳花枕,件件精美。

     以燈照之,四邊皆密,乃留燈合衣而寝,心中疑慮不寐。

    及鐘聲定後,性慧從背地進來,近床抱住。

    鄧氏喊聲:“有賊!”性慧道:“你就喊到天明,也無人來捉賊。

    我為你費了多少心機,今日乃得到此,亦是前生夙緣①注定,不由你不肯。

    ”鄧氏罵道:“野僧何得無恥,我甯死決不受辱。

    ”性慧道:“娘子肯行方便一宵,明日送你見夫;若不憐憫,小僧定斷送你的性命!” 鄧氏喊罵鬧至半夜,被性慧強行剝去衣服,将手足綁縛,恣行淫污。

    次日午朝②方起。

    性慧謂鄧氏道:“你被我設計騙來,事已至此,可削發為僧,藏在寺中,衣食受用都不虧你,又有老公陪。

    你若使昨夜性子,有麻繩、剃刀、毒藥在此,憑你死吧!”鄧氏暗思身已受辱,死則永無見夫的日子,此冤難報,不如忍耐受辱,倘得見夫,報了此冤,然後就死。

    乃從其披剃。

     過了月餘,丁日中來寺拜訪性慧,鄧氏認得是夫聲音,挺身先出,性慧即趕出來。

    日中方與鄧氏作揖,鄧氏哭道:“官人不認得我了?我被性慧拐騙在此,日夜望你來救我。

    ”日中大怒,扭住性慧便打,被性慧呼集衆僧将日中鎖住,取出刀來将殺之。

    鄧氏來奪刀道:“可先殺我,然後殺我夫。

    ” 性慧乃收起刀,強扯鄧氏入房吊住,再出來殺日中。

    日中道:“我妻被你拐,夫又被你殺,我到陰司也不肯放你。

    若要殺,可與我夫妻相見,作一處死罷。

    ” 性慧道:“你死則鄧氏無所望,便終身是我妻,安肯與你同死。

    ”日中道:“然則全我身體,容我自死罷。

    ”性慧道:“我且積些陰功。

    方丈後有一大鐘,将你蓋在鐘下,與你自死。

    ”遂将日中蓋入鐘下。

    鄧氏日夜啼哭,拜禱觀音菩薩,願有人來救他丈夫。

     過了三日,适值包公巡行其地,夜夢觀音引至安福寺方丈中,見鐘下覆一黑龍;初亦不以為意,至第二、三夜,連夢此事,心始疑異,乃命手下徑往安福寺中,試看何如。

    到得方丈坐定,果見方丈後有一大鐘,即令手下擡開來看,隻見一人餓得将死,但氣未絕。

    包公知是被人所困,即令以粥湯灌下,一飯時稍醒,乃道:“僧性慧既拐我妻削發為僧,又将我蓋在鐘下。

    ” 包公遂将性慧拿下。

    但四處搜覓并無婦人。

    包公便命密搜。

    乃入複壁中,有鋪地木闆,公差揭起木闆,有梯入地,從梯下去,乃是地樓,點燈明亮,一少年和尚在坐。

    公差叫他上來,報見包公。

    此和尚即是鄧氏,見夫已放出,性慧已鎖住,鄧氏乃從頭叙其拐騙情由,害夫根原。

    性慧不能辯,隻磕頭道:“死罪甘受。

    ”包公随即判道:審得淫僧性慧,稔①惡貫盈,與生員丁日中交遊,常以酒食征逐,見其妻鄧氏美貌,不覺巧計橫生,賺其入寺背夫,強行淫玷。

    劫其披缁削發,混作僧徒。

    雖抑郁而何言,将待機而圖報;偶日中之來寺,幸鄧氏之間聲。

    相見泣訴,未盡衷腸之話;群僧拘執,欲行刃殺之兇。

    懇求身體之全,得蓋大鐘之下。

    乃感黑龍之被蓋,夢入三更;因至方丈而開鐘,餓經五日。

    丁日中從危得活,後必亨通;鄧氏女求死得生,終當完聚。

    性慧拐人妻、坑人命,合枭首②以何疑;群僧黨一惡害一生,皆充軍于遠衛。

    判訖。

    将性慧斬首示衆,其助惡衆僧皆發充軍。

     包公又責鄧氏道:“你當日被拐便當一死,則身潔名榮,亦不累夫有鐘蓋之難。

    若非我感觀音托夢而來,汝夫卻不為你而餓死乎?”鄧氏道:“我先未死者,以不得見夫,未報惡僧之仇,将圖見夫而死。

    今夫已救出,僧已就誅,妾身既辱,不可為人,固當一死決矣!”即以頭擊柱,流血滿地。

    包公乃命人扶住,血出暈倒,以藥醫好,死而複生。

    包公謂丁日中道:“依鄧氏之言,其始之從也,勢非得己;其不死者,因欲得以報仇也。

    今擊柱甘死,可以明志,汝其收之。

    ”丁日中道,“吾向者正恨其不死以圖後報仇之言為假,今見其撞柱,非真偷生無恥可知。

    今幸而不死,吾待之如初,隻當來世重會也。

    ”日中夫婦拜謝而歸,以木刻包公之像,朝夕奉侍不懈。

    其後日中亦登科第,官至同知。

     三蔣光國誣告命難全克忠妻記帳示兇犯 話說西安府也崇貴,家業巨萬,妻湯氏,生子四人:長名克孝,次名克悌,三名克忠,四名克信。

    克孝治家任事;克悌在外為商;克忠讀書進學,早負文名,屢期高捷,親教幼弟克信,殷勤友愛,出入相随。

    克忠不幸下第,染病卧床不起。

    克信時時入房看望,見嫂淑貞花貌驚人,恐兄病體不安,或貪美色,傷損日深,決不能起,欲兄移居書房,靜養身心,或可保其殘喘。

     淑貞愛夫心切,不肯與他出房,道:“病者不可移,且書齋無人伏侍,隻在房中,時刻好進湯藥。

    ”此皆真心相愛,原非為淫欲之計,克信心中怏然。

     親朋來問疾者,人人嗟歎克忠苦學傷神。

    克信歎道:“家兄不起,非因苦學。

     自古幾多英雄豪傑皆死于婦人之手,何獨家兄。

    ”話畢,兩淚雙垂。

    親朋聞之駭然,須臾罷去。

    克忠疾革,蔣淑貞急呼叔來。

    克信大怒道:“前日不聽我言移入書房養病,今必來呼我為何?”淑貞悄然。

    克信近床,克忠泣道:“我不濟事矣,汝好生讀書,要發科第,莫負我叮咛。

    寡嫂貞潔,又在少年,幸善待之。

    ”語罷,遂氣絕。

    克信哀痛弗勝,執喪禮一毫無缺,殡葬俱各盡道,事奉寡嫂淑貞十分恭敬。

    自克忠死後,長幼共憐憫之。

    七七追薦,請僧道做功果。

    淑貞哀号極苦,湯水不入口者半月,形骸②瘦弱,憂戚不堪。

    及至百日後,父母慰之,家庭長者妯娌眷屬亦各勸慰。

    微微飲食舒暢,容貌逐日複舊,雖不戴珠翠,不施脂粉,自然美容動人,十分窈窕,但其性甚介,守甚堅,言甚簡靜,行甚光明,無一塵可染。

     倏爾一周将近,淑貞之父蔣光國安排禮儀,親來祭奠女婿,用族侄蔣嘉言出家紫雲觀為道士者作高功,亦領徒子蔣大亨,徒孫蔣時化、嚴華元同治法事。

    克信心不甚喜,乃對光國道:“多承老親厚情,其實無益。

    ”光國佛然不悅,遂入内謂淑貞道:“我來薦汝丈夫本是好心,你幼叔大不歡喜。

    薄兄如此,甯不薄汝?”淑貞道:“他當日要移兄到書房,我留在房伏侍。

    及至兄死時,他極惱我不是,到今一載,并不相見,待我如此,豈可謂善。

    ” 光國聽了此言,益憾①克信。

    及至功果将完,追薦亡魂之際,光國複呼淑貞道:“道人皆家庭子侄,可出拜靈前無妨。

    ”淑貞衷心不勝,遂拜哭靈前,悲哀已極,人人慘傷。

    獨有臊道嚴華元,一見淑貞,心中想道:人言淑貞乃絕色佳人,今觀其居憂素服之時②,尚且如此标緻;若無愁無悶而相歡相樂,真個好煞人也。

    遂起淫奸之心。

    迨至夜深,道場圓滿之後,道士皆拜謝而去。

    光國道:“嘉言、大亨與時化三人,皆吾家親,禮薄些諒不較量;惟嚴先生乃異姓人物,當從厚謝之。

    ”淑貞複加封一禮。

    豈知華元立心不良,陽言一謝先行,陰實藏形高閣之上。

    少俟人靜,作鼠耗聲。

    淑貞秉燭視之,華元即以求陽媾合邪藥彈上其身。

    淑貞一染邪藥,心中即時淫亂,遂抱華元交歡恣樂。

     俄而天明,藥氣既消,始知被人迷奸,有玷名節,嚼舌吐血,登時悶死。

    華元得遂淫心,遂潛逃而去,乃以淑貞加賜禮銀一封,贻于淑貞懷中,蓋冀其複生而為之謝也。

     日晏之時,晨炊已熟,婢女菊香攜水入房,呼淑貞梳洗,不見形蹤,乃登閣上尋覓。

    但見淑貞死于氈褥之上。

    菊香大驚,即報克孝、克信道:“三娘子死于閣上。

    ”克孝、克信上閣看之,果然氣絕。

    大家俱驚慌,乃呼衆婢女擡淑貞出堂停柩。

    下閣之時遺落胸前銀包,菊香在後拾取而藏之。

    此時光國宿于女婿書房,一聞淑貞之死,即道:“此必為克信叔害死。

    ”忙入後堂哭之,甚哀甚忿,乃厲聲道:“我女天性剛烈,并無疾病,黑夜猝死,必有緣故。

    你既恨我女留住女婿在房身死,又恨我領道人做追薦女婿功果,必是乘風肆惡,強奸我女,我女咬恨,故嚼舌吐血而死。

    ”遂作狀告到包公道:告為滅倫殺嫂事:風俗先維風教、人生首重人倫。

    男女授受不親,嫂溺手援非正。

     女嫁生員也克忠為妻,不幸夫亡,甘心守節。

    獸惡克信,素窺嫂氏姿色,淫兇無隙可加;機乘齋醮完功,意料嫂倦酣卧。

    突入房帷,恣抱奸污。

    女羞咬恨,嚼舌吐血,登時悶死。

     狐綏綏,犬靡靡,每痛恨此賤行;鹑奔奔,鵲疆疆,何堪聞此醜聲①。

    家庭偶語,将有丘陵之歌;外衆聚談,豈無牆茨之句。

    在女中雪無由,不殉身不足以明節;在惡奸殺有據,不填命不足以明冤。

    哀求三尺,旱正五刑。

    上告。

     此時,乜克信聞得蔣光國告己強奸服嫂,羞慚無地,撫兄之靈痛哭傷心,嘔血數升,頃刻立死。

    魂歸陰府,得遇克忠,叩頭哀訴。

    克忠泣而語之道:“緻汝嫂于死地者,嚴道人也。

    有銀一封在菊香手可證。

    汝嫂存日已登簿上。

     可執之見官,冤情自然明白,與汝全不相幹。

    我的陰靈決在衙門來輔汝,汝速速還陽,事後可薦拔汝嫂。

    切記切記。

    ”克信蘇轉,已過一日。

    包公拘提甚緊,隻得忙具狀申訴道:訴為生者暴死,死者不明;死者複生,生者不愧事:寡嫂被強奸而死,不得不死,但死非其時;嫂父見女死而告,不得不告,但告非其人。

    何謂死非其時?寡嫂被污,隻宜當時指陳明白,不宜死之太早;嫂父控冤,會須訪确強暴是誰,不應枉及無幹。

    痛身拜兄為師,事嫂如母,語言不通,禮節尤謹。

    毫不敢亵,豈敢加淫?污嫂緻死,實出嚴道;嫂父不察,飄空誣陷。

    兔爰②得計,雉罹實出無辜;魚網高懸,鴻離難甘代死。

    泣訴。

     包公亦準乜克信訴詞,即喚原告蔣光國對理。

    光國道:“女婿病時,克信欲移入書房服藥養病,我女不從,留在房中伏侍,後來女婿不幸身亡,克信深怒我女緻兄死地,故強逼成奸,因而緻死,以消忿怒。

    ”克信道:“辱吾嫂之身以緻吾嫂之死者,皆嚴道人。

    ”光國道:“嚴道人僅做一日功果,安敢起奸淫之心入我女房,逼他上閣?且功果完成之時,嚴道人齊齊出門去了,大衆皆見其行。

    此全是虛詞。

    ”包公道:“道人非一,單單說嚴道人有何為憑為證?”克信泣道:“前日光國誣告的時節,小的聞得醜惡難當,即刻撫兄之靈痛哭傷心,嘔血滿地,悶死歸陰。

    一見先兄,叩頭哀訴,先兄慰小人道,嚴道人緻死吾嫂,有銀在菊香處為證,吾嫂有登記在簿上。

    乞老爺詳情。

    ”包公怒道:“此是鬼話,安敢對官長亂談!”遂将克信打三十闆,克信受刑苦楚,泣叫道:“先兄陰靈尚許來輔我出官,豈敢亂談!”包公大罵道:“汝兄既有陰靈來輔你,何不報應于我?”忽然間包公困倦,曲肱①而枕于案上,夢見已故生員乜克忠泣道:“老大人素稱神明,今日為何昏昧? 污辱吾妻而緻之死者,嚴道人也,與我弟全不相幹。

    菊香獲銀一封,原是大人季考賞賜生員的,吾妻賞賜道人,登注簿上,字迹顯然,幸大人詳察,急治道人的罪,釋放我弟。

    ”包公夢醒,撫然歎曰:“有是哉!鬼神之來臨也。

    ” 遂對克信道:“汝言誠非謬談,汝兄已明白告我,我必為汝辨此冤誣。

    ”遂即差人速拿菊香拶起②,究出銀一封,果是給賞之銀。

    問菊香道:“汝何由得此?”菊香道:“此銀在娘子身上,衆人擡他下閣時,我從後面拾得。

    ”又差人同菊香入房取淑貞日記簿查閱,果有用銀五錢加賜嚴道人字迹。

    包公遂急拿嚴道人來,才一夾棍,便直招認,不合擅用邪藥強奸淑貞緻死,謬以原賜賞銀一封納其胸中是實,情願甘罪,與克信全無幹涉。

    包公判道:審得嚴華元,紊迹玄門,情迷欲海,濫叨羽衣之列,竊思紅粉之嬌。

    受賞出門,陽播先歸之語;貪淫登閣,陰為下賤之行。

    彈藥染貞婦之身,清修安在?貪花殺服婦之命,大道已忘。

    淫污何敢對天尊,冤業幾能逃地獄?淑貞含冤,喪嬌容于泉下;克忠托夢,作對頭于陽間。

    一封之銀足證,數行之字可稽。

    在老君既不容徐身之好色,而王法又豈容華元之橫奸?填命有律,斷首難逃。

    克信無幹,從省發還家⑦之例;光國不合,拟誣告死罪之刑。

     四陳月英含舌訴冤屈朱弘史語蹇露劣迹 話說山東兖州府曲阜縣,有姓呂名毓仁者,生子名如芳,十歲就學,穎異非常。

     時本邑陳邦谟副使聞知,憑其子業師傅文學即毓仁之表兄為媒,将女月英以妻如芳。

     冰議一定,六禮遂成。

    越及數年。

    毓仁敬請表兄傅文學約日完娶,陳乃備妝奁送女過門。

    國色天姿,人人稱羨,學中朋友俱來慶新房。

     内有吏部尚書公子朱弘史,是個風情澆友。

    自夫婦合卺之後,陳氏奉姑至孝,順夫無違,豈期喜事方成,災禍突至,毓仁夫婦雙亡,如芳不勝哀痛,守孝三年,考入黉宮,聯捷秋闱,又産麟兒。

    陳氏因留在家看顧。

    如芳功名念切,竟别妻赴試,陡遇倭警,中途被執,惟仆程二逃回,報知陳氏。

    陳氏痛夫幾絕,父與兄弟勸慰乃止,其父因道:“我如今赴任去急,慮汝一人在家,莫若攜甥同往。

    ”陳氏道:“爺爺嚴命本不該違,奈你女婿鴻雁分飛,今被擄去,存亡未知,隻有這點骨血,路上倘有疏虞,絕卻呂氏之後。

    且家中無主,不好遠去。

    ”副使道:“汝言亦是。

     但我今全家俱去,隻汝二位嫂嫂在家,汝可常往,勿在家憂悶成疾。

    ”副使别去。

     陳氏凡家中大小事務,盡付與程二夫妻照管,身旁惟七歲婢女叫做秋桂伏侍,閨門不出,内外凜然。

    不意程二之妻春香,與鄰居張茂七私通,日夜偷情。

    茂七因謂春香道:“你主母青年,情欲正熾,你可為我成就此姻緣。

    ”春香道:“我主母素性正大,毫不敢犯,輕易不出中堂。

    此必不可得。

    ”茂七複戲道:“你是私心,怕我冷落你的情意,故此不肯。

    ”春香道:“事知難圖。

    ”自此,兩人把此事亦丢開不提。

     且說那公子朱弘史,因慶新房而撼動春心,無由得入。

    得知如芳被擄,遂蔔館與呂門相近,結交附近的人,常常套問内外諸事,倒象真實憐憫如芳的意思。

    不意有一人告訴:“呂家世代積德,今反被執,是天無眼睛,其娘子陳氏執守婦道,出入無三尺之童,身旁惟七歲之婢,家務支持盡付與程二夫妻,程二毫無私意,可羨可羨。

    ”弘史見他獨誇程二,其婦必有出處。

    遂以言套那人道:“我聞得程妻與人有通,終累陳氏美德。

    ”其人道:“相公何由得知?我此處有個張茂七,極好風月,與程二嫂朝夕偷情。

    其家與呂門連屋,或此婦在他家眠,或此漢在彼家睡,隻待丈夫在莊上去,就是這等。

    ” 弘史心生計道:我當年在他家慶新房時,記得是裡外房間,其後有私路可入中間。

    待我打聽程二不在家時,趁便藏入裡房,強抱奸宿,豈不美哉。

    計較已定。

    次日傍晚,知程二出去,遂從後藏入已定。

    其婦在堂喚秋桂看小官,進房将門扣上,脫衣将洗,忽記起裡房透中間的門未關,遂赤身進去,關訖就洗。

    此時弘吏見雪白身軀,已按納不住,陳氏浴完複進,忽被緊抱,把口緊緊掩住,弘史把舌舔入口内,令彼不能發聲。

    陳氏猝然遇此,舉手無措,心下自思道:身已被污,不如咬斷其舌,死亦不遲。

    遂将弘史舌尖緊咬。

    弘史不得舌出,将手扣其咽喉,陳氏遂死。

    弘史潛迹走脫,并無人知。

     移時,小兒啼哭,秋桂喊聲不應,推門不開,遂叫出春香。

    提燈進來,外門緊閉,從中間進去,見陳氏已死,口中出血,喉管血蔭,袒身露體,不知從何緻死。

     乃驚喊,族衆見其婦如此形狀,竟不知何故。

    内有吳十四、吳兆升說道:“此婦自來正大,此必是強奸已完,其婦叫喊,遂扣喉而死。

    我想此不是别人,春香與茂七有通,必定是春香同謀強奸緻死。

    ”就将春香鎖扣絆死,将陳氏幼子送往母家乳哺。

     次日,程二莊上回來,見此大變,究問緣由,衆人将春香通奸同謀事情說知,程二即具狀告縣:告為強奸殺命事:極惡張茂七,迷曲蘖為好友,指花柳為神仙。

     貪妻春香姿艾,乘身出外調奸,恣意橫行,往來無忌。

    本月某日,潛入卧房,強抱主母行奸,主母發喊,剪喉殺命。

    身妻喊驚鄰甲共證。

    滿口血凝,任挽天河莫洗;裸形床上,忍看被垢屍骸。

    痛恨初奸某妻,再奸主母;奸妻事小,殺主事大。

    懇準正法填命,除惡申冤。

    上告。

     當時知縣即行相驗。

    隻見那婦人屍喉管血蔭,口中血出。

    令仆将棺盛之。

    帶春香、茂七一幹人犯鞠問。

    即問程二道:“你主母被強奸緻死,你妻子與茂七通奸同謀,你豈不知情弊?”程二道:“小的數日往莊上收割,昨日回來,見此大變,詢問鄰族吳十四、吳兆升說,妻子與張茂七通奸,同謀強奸主母,主母發喊,扣喉絕命。

    小的即告爺爺台下。

    小的不知情由,望爺爺究問小的妻子,便知明白。

    ”具官問春香道:“你與張茂七同謀,強奸緻死主母,好好從直招來。

    ”春香道:“小婦人與茂七通奸事真,若同謀強奸主母,并不曾有。

    ”知縣道:“你主母為何死了?” 春香道:“不知。

    ”官令拶起,春香當不起刑法,道:“爺爺,同謀委實沒有,隻茂七曾說過,你主母青年貌美,教小婦人去做腳。

    小婦人道,我主母平日正大,此事畢竟不做。

    想來必定張茂七私自去行也未見得。

    ”官将茂七夾起問道:“你好好招來,免受刑法。

    ”茂七道:“沒有。

    ”官又問道:“必然是你有心叫春香做腳,怎說沒有此事?”當時吳十四、吳兆升道:“爺爺是青天,既一事真,假事也是真了。

    ”茂七道:“這是反奸計。

    爺爺,分明是他兩個強奸,他改做小的與春香事情,誣陷小的。

    ”官将二人亦加刑法,各自争辯。

    官複問春香道:“你既未同謀,你主母死時你在何處?”春香道:“小婦人在廚房照顧做工人,隻見秋桂來說,小官在那裡啼哭,喊叫三、四聲不應,推門又不開,小婦人方才提燈去看,隻見主母已死,小婦人方喊叫鄰族來看,那時吳十四、吳兆升就把小婦人鎖了。

    小婦人想來,畢竟是他二人強奸扣死出去,故意來看,誣陷小婦人。

    ”官令俱各收監,待明日再審。

     次日,又拿秋桂到後堂,官以好言誘道:“你家主母是怎麼死了?”秋桂道:“我也不曉得。

    隻是傍晚叫我打水洗浴,叫我看小官,他自進去把前後門關了。

    後來聽得腳聲亂響,口内又像是說不出,過了半時,便無聲息,小官才啼,我去叫時他不應,門又閉了。

    我去叫春香姐姐拿燈來看,隻見衣服也未穿,死了。

    ”官又問:“吳十四、吳兆升常在你家來麼?”秋桂道:“并不曾來。

    ”又問:“茂七來否?” 秋桂道:“常在我家來,與春香姐姐笑。

    ”官審問詳細,取出一千人犯到堂道:“吳某二人事已明白,與他無幹。

    茂七,我知道你當初叫春香做腳不遂,後來你在他家稔熟,曉得陳氏在外房洗浴,你先從中間藏在裡房,俟陳氏進來,你掩口強奸,陳氏必然喊叫,你恐怕人來,将咽喉扣住死了。

    不然,他家又無雜人來往,哪個這等稔熟?後來春香見事難出脫,隻得喊叫,此乃掩耳盜鈴的意思。

    你二人的死罪定了。

    ”遂令程二将棺埋訖,開豁鄰族等衆,即将行文申明上司。

    程二忠心看顧小主不提。

     越至三年時,包公巡行山東曲阜縣,那茂七的父親學六具狀進上:訴為天劈奇冤事:民有枉官為中理,子受冤父為代白。

    枭惡程二,主母身故,陷男茂七奸殺,告縣慘刑屈招。

    泣思奸無捉獲,指奸惡妻為據;殺不喊明,駕将平日推原。

    伊妻奸不擇主,是夜未知張誰李誰;主母死無證據,當下何不扭住截住?惡欲指鹿而為馬,法豈易牛而以羊。

    乞天鏡,照飛霜。

    詳情不雨,盆下銜恩。

    哀哀上訴。

    包公準狀。

    次日,夜閱各犯罪案,至強奸殺命一案,不覺精神疲倦,朦胧睡去。

     忽夢見一女子似有訴冤之狀。

    包公道:“你有冤隻管訴來。

    ”其婦未言所以,口吟數句而去道:“一史立口阝人士,八厶還誇一了居。

    舌尖留口含幽怨,蜘蛛橫死恨方除。

    ”時包公醒來,甚是疑惑,又見一大蜘蛛,口開舌斷,死于卷上。

    包公輾轉尋思,莫得其解。

    複自想道:陳氏的冤,非姓史音即姓朱也。

    次日,審問各罪案明白,審到此事,又問道:“我看起秋桂口詞,他家又無閑人來往,你在他家稔熟,你又預托春香去謀奸,到如今還訴什麼冤?”茂七道:“小的實沒有此事,隻是當初縣官做殺了,小的有口難分。

     今幸喜青天爺爺到此,望爺爺斬斷冤根。

    ”包公複問春香,亦道:“并無此事,隻是主母既死,小婦人分該死了。

    ”包公乃命帶春香出外聽候,單問張茂七道:“你與初知陳氏洗浴,藏在房中,你将房中物件一一報來。

    ”茂七道:“小的無此事怎麼報得來?”包公道:“你死已定,何下報來!”茂七想道:也是前世冤債,隻得妄報幾件。

    “他房中錦被、紗帳、箱籠俱放在床頭。

    ”包公令帶春香進來,問道:“你将主母房中使用物件逐一報來。

    ”春香不知其意,報道:“主母家雖富足,又出自宦門,平生隻愛淡薄,福生帳、布被、箱籠俱在樓上,裡房别無他物。

    ”包公又問:“你家親眷并你主人朋友,有姓朱名死的沒有?”春香道:“我主人在家日,有個朱吏部公子相交,自相公被擄,并不曾來,隻常年與黃國材相公在附近讀書。

    ”包公發付收監。

     次日觀風,取弘史作案首,取黃國材第二。

    是夜閱其卷,複又夢前詩,遂自悟道:一史立口阝人士,一史乃是吏字,立口阝是個部字,人士乃語詞也。

     八厶乃公字,一了是子字。

    此分明是吏部公子。

    舌尖留口含幽怨,這一句不會其意。

    蜘蛛橫死恨方除,此公子姓朱,分明是蜘蛛也。

    他學名弘史,又與此橫死聲同律;恨方除,必定要問他填命方能洩其婦之恨。

    次日,朱弘史來謝考。

    包公道:“賢契好文字。

    ”弘史語話不明,舌不葉律。

    包公疑惑,送出去。

    黃國材同四名、五名來謝。

    包公問黃生道:“列位賢契好文字。

    ” 衆答道:“不敢。

    ”因問道:“朱友的相貌魁昂,文才俊拔,隻舌不葉律,可為此友惜之。

    不知他還是幼年生成,還是長成緻疾?”國材道:“此友與門生四年同在崇峰裡攻書,忽六月初八日夜間去其舌尖,故此對答不便。

    ” 諸生辭去。

    包公想道:“我看案狀是六月初八日奸殺,此生亦是此日去舌,年月已同;兼相單上載口中血出,此必是弘史近境探知門路去向,故預藏在裡房,俟其洗浴已完,強奸恣欲,将舌入其口以防發喊。

    陳氏烈性,将口咬其舌,弘史不得脫身,扣咽絕命逃去。

    試思此生去舌之日與陳氏奸殺之日相符,此正應“舌尖留口念幽怨”也,強奸殺命更無疑矣。

    随即差人去請弘史。

     及至,以重刑鞠問,弘史一一招承。

    遂落審語道:審得朱弘史,宦門辱子,黉序禽徒。

    當年與如芳相善,因慶新房,包藏淫欲。

    瞰夫被擄,于四年六月初八夜,藏入卧房,探聽陳氏洗浴,恣意強奸,畏喊扣咽絕命。

    含舌訴冤于夢寐,飛霜落怨于台前。

    年月既侔,招詳亦合。

    合拟大辟之誅,難逃枭首之律。

    其茂七、春香,填命雖謂無事,然私謀密策,終成禍胎,亦合發遣問流,以振風化。

     五鄒瓊玉挽發表真情王朝棟讨藥陷冤獄 話說潮州府鄒士龍、劉伯廉、王之臣三人相善,情同管鮑,義重分金。

     後臣、龍二人同登鄉薦,共船往京會試。

    鄒士龍到船。

    心中悒快。

    王之臣慰解道:“大丈夫所志在功名,離别何足歎?”士龍道:“我非為此。

    賤内懷有七月之娠,屈指正月臨盆,故不放心。

    ”之臣道:“賤内亦然。

    想天相吉人,諒獲平安,不必挂慮。

    ”龍道:“你我二人自幼同學從師,稍長同進黉宮,前日同登龍虎,今又彼此内眷有孕,事豈偶然。

    兄若不棄,他日若生者皆男,呼為兄弟;生者皆女,呼為姊妹;倘是一男一女,結為夫妻。

    兄意何如?”臣道:“斯言先得我心。

    ”命仆取酒,盡歡而飲。

    後益相親愛。

    至京會試,龍獲聯登,臣落孫山。

    臣遂先辭回家,龍乃送至郊外囑道:“今家書一封勞兄帶回,家中事務乞兄代為兼攝一二。

    ”臣道:“家中事自當效力,不必挂念,惟努力殿試、決與前三名争勝。

    ”遂掩淚而别。

    臣抵家見妻魏氏産一男,名朝棟。

    臣問是何日,魏氏道:“正月十五辰時。

    鄒大人家同日酉時得一女,名瓊玉。

    ”臣心喜悅,遂送家書到龍家。

    龍妻李氏已先得聯登捷報,又得平安家信,信中備述舟中指腹的事。

    李氏命婢設酒款臣,臣醉乃歸。

     自後龍家外事臣遂悉為主持,毫無私意。

    數月後,龍受知縣而回,擇日請伯廉為二家交聘,臣以金鑲玉如意表禮為聘,龍以碧玉鸾钗一對答之。

    及龍赴任,往來書啟通問,每月無間。

    臣越數科不中,亦受教職,曆任松江府同知。

     病重,遺書一紙于龍,中間别無所雲,惟諄諄囑以扶持幼子。

    既而,卒于任所。

    龍偶曆南京巡道,得書大恸,親往吊奠。

    臣為官清廉,囊無餘剩,龍乃贈銀百兩,代為申明上司,給沿途夫馬船隻,奔柩歸葬。

    喪事既畢,欲接朝棟來任攻書,朝棟辭道:“父喪未終,母寡家貧,為子者安敢遠行。

    ”龍聞言頗嘉其孝,常給貨以贍之,令之勤讀,而家資日見頹敗。

    十四歲補邑庠生,龍聞知甚喜,亦特遣賀。

     自後,朝棟惟知讀書,坐食山崩,遂至貧窮。

    而龍曆任參政,以無子緻仕回家。

    朝棟亦與伯廉往賀,衣衫褴褛。

    偶府縣官俱來拜,龍自覺羞恥,心甚不悅。

    朝棟已十六歲,乃托劉伯廉去說,擇日完娶。

    參政遂道:“彼父在日雖過小聘,未嘗納采。

    彼乃宦家子弟,我女幹金小姐,兩家亦非小可人家,既要完娶,必行六禮。

    ”朝棟聞言乃道:“彼亦知我家貧無措,何故如此留難?我當發奮,倘然僥幸,再作理會。

    ”竟不複言。

     一日,參政謂夫人道:“女兒長成,分當該嫁。

    ”夫人道:“前者王公子來議完親,雖家貧,我隻得此女,何不令其入贅我家,豈不兩便,何必要他納采?”參政道:“吾見朝棟将來恐隻是個窮儒,我居此位,安用窮儒做門婿。

    諒他無銀納采,故爾留難。

    且彼大言不慚,再過一年,我叫劉兄去說,既不納采,叫他領銀百兩另娶,我将女别選名門宦宅,庶不緻耽誤我女。

    ” 夫人道:“彼即雖貧,喜好讀書,将來必不落後。

    彼父雖亡,前言猶在,豈可因此改盟?”參政道:“非汝所知,我自有處。

    ”不意瓊玉在屏後聽知。

    次日,與丹桂在後花園中觀花,見朝棟過于牆外。

    婢指道:“這就是王公子。

     各各相盼而去。

    瓊玉見朝棟豐姿俊雅,但衣衫褴褛,心中暗喜。

    至第二日,乃又與丹桂往花園。

    朝棟因見女子星眸月貌,光彩動人,與婢觀花,意其必是瓊玉,次日又往園外經過。

    瓊玉令丹桂呼道:“王公子!”朝棟恐被人見,不敢近前。

    婢又連呼,生見呼切,意必有說,竟近牆邊。

    瓊玉乃令婢開了小門,備以父言相告。

    朝棟道:“此親原是先君所定,我今雖貧,銀決不受,親決不退。

    令尊欲将汝遣嫁,亦憑令尊。

    ”瓊玉道:“家君雖有此意,我決不從。

    你可用心讀書,終久團圓。

    你晚上可在此來,我有事問你。

    此時恐有人來,今且别去。

     朝棟回去,候至人靜更餘,徑去門邊,見丹桂立候,乃道:“小姐請公子進去說話。

    ”朝棟道:“恐你老爺知道,兩下不雅。

    ”丹桂道:“老爺、夫人已睡,進去無妨。

    ”朝棟猶豫,丹桂促之乃入。

    但見備有酒肴,留公子對坐同飲。

    朝棟欲不能制,竟欲苟合。

    玉堅不許,乃道:“今日之會,蓋憫君之貧耳,豈因私欲緻此;倘今苟從,合卺之際将何為質?”朝棟道:“此事固不敢強,但令尊欲易盟将如之何?”玉道:“我父縱欲别選東床,我豈肯從。

    古雲:一絲已定,豈容再易。

    ”朝棟道:“你能如此,終恐令尊勢不得已。

    ”玉道:“我父若以勢壓,惟死而已。

    ”遂牽生手,對天盟誓。

    既而又飲。

    時至三更,女年尚幼,飲酒未節,遂乃醉倦,忘辭生回,和衣而睡。

     生欲出,丹桂道:“小姐未辭,想有事說,少坐片時,俟小姐醒來。

    ”生往視之,真若睡未足之海棠,生興不能制,抱而同睡。

    玉略醒,乃道:“我一時醉倦,有失贍顧。

    ”生求合,玉意綢缪,亦不能拒,遂與同寝。

    雞啼,二人同起。

    玉以絲綢三匹,金手镯一對,銀钗數雙授生,臨别,又令次夜複入,生自後夜來曉出,兩月有餘。

     一晚,朝棟偶因母病未去,丹桂候門良久,不見生來,忽聞有腳步響,連道:“公子來矣。

    ”不意祝聖八慣做鼠竊,撞見沖入。

    丹桂見是賊來,慌忙走入。

    聖八遂乃趕進,丹桂欲喊,聖八拔刀殺死。

    陡然人來,瓊玉于燈下見是賊至,開門走至堂上暗處躲之。

    聖八入房,盡擄其物而去。

    玉至天微明,乃叫母道:“房中被賊劫。

    ”參政道:“如何不叫?”玉道:“我見殺了丹桂,隻得開門走,躲藏于暗處,故不敢喊。

    ”參政往看,見丹桂殺于後門。

    問玉道:“丹桂緣何殺于此?”女無言可答。

    參政心甚疑之。

    玉乃因此驚病不能起床。

     參政欲去告官,又無贓證,乃令家人梅旺到各處探訪。

    朝棟困母病無銀讨藥,将金手镯一個請銀匠饒貴換銀,貴乃應諾,未收,朝棟出鋪。

    梅旺偶在鋪門經過,望見銀匠桌上有金手镯一個,走進問道:“此誰家的物件?” 銀匠道:“适才王相公拿來待我換銀的。

    ”梅旺道:“既要換銀,我拿去見老爺兌銀與他就是。

    ”匠人道:“他說不要說出誰的,你也不必說,勿令他怪我。

    ”遂付與梅旺拿去。

    旺回家告參政道:“此物像我家的,可請夫人、小姐來認。

    ”夫人出見乃認道:“此是小姐的,從何處得來?”旺道:“在饒銀匠鋪中得來的,他說是那王朝棟相公把來與他換銀的。

    ”參政道:“原來此子因貧改節,遂至于此。

    ”即去寫狀,令悔旺具告巡行衙門:告為殺婢劫财事:狠惡王朝棟,系故同知王之臣孽子,不守本分,傾敗家業。

    充腸嗟無飯,餓眩目花;蔽體怨無衣,寒生肌栗。

    因父相知,往來慣熟。

    突于本月某日二更時分,潛入身家,抱婢丹桂逼奸不從殺死,劫去家财一洗。

    次日,緝獲原贓金镯一隻,銀匠饒貴現證。

    劫财殺命,藐無法紀。

    伏乞追贓償命,除害安良,上告。

     時巡行包公一清如水,明若秋蟾,即差兵趙勝、孫勇,即刻往拿朝棟。

    棟乃次早亦具狀訴冤:訴為燭奸止奸事:東家失帛,不得謬同西家争衣;越人沽酒,何故妄與秦人索價? 身父業紹箕裘,教傳詩禮。

    叨登鄉薦,曆任松江府佐;官居清節,僅遺四海空囊。

    鲰生樗栎,名列黉宮。

    嶽父鄒士龍曾為指腹之好,長女鄒瓊玉允諧伉俪之緣。

    如意聘儀,鸾钗為答。

    孰意家計漸微,難行六禮。

    瓊玉仗義疏财,私遺镯钗緞匹;嶽父愛富嗔貧,屢求退休另嫁。

    久設阱機,無由投發;偶因賊劫,飄禍計坑。

    欲絕舊緣思媾新緣;賊殺婢命坑害婿命。

    籲天查奸緝盜,斷女畢姻,脫陷安良,哀哀上訴。

     包公問道:“既非你殺丹桂,此金镯何處得來?”朝棟道:“金镯是他小姐與生員的。

    ”包公道:“事未必然。

    ”朝棟道:“可拘他小姐對證。

    ”包公沉吟半晌,問道:“你與瓊玉有通乎?”朝棟道:“不敢。

    ”似欲有言而愧視衆人。

    包公微會其意,即退二堂,帶之同入,屏絕左右。

    問道:“既非有通,安肯與你多物?”朝棟道:“今日非此大冤,生員決不敢言以喪其德;今遭此事,不得不以直告。

    ”遂将其事詳述一遍。

    包公道:“隻恐此事不的。

     倘事果真,明日互對之時,你将此事一一詳說,看他父親如何處置,我必拘他女來對證。

    果實,必斷完娶;如虛,必向你償命。

    ”朝棟再三叩頭道:“望大人周全。

    ” 包公次日拘審,士龍親出互對,謂包公道:“此子不良,望大人看朝廷分上,執法斷填。

    ”包公道:“理在則執法,法在何論情。

    朝棟亦宦家子弟,庠序後英,何分厚薄?”乃呼朝棟道:“父為清官,子為賊寇,你心忍玷家譜?”朝棟道:“生員素遵詩禮,居仁由義,安肯為此!”包公道:“你既不為,贓從何出?”朝棟道:“他女付我,豈劫得之。

    ”鄒士龍道:“明明是他理虧,無言可對,又推在吾女身上。

    ”包公道:“伊女深閨何能得至?” 朝棟道:“事出有因。

    ”包公道:“有何因由?可細講來。

    ”朝棟道:“春三月,因事過彼花園,小姐偶同婢女丹桂觀花,相視良久而退。

    生員次日又過其地,小姐已先在矣。

    小姐令丹桂叫生員至花園,備言其父與母商議欲悔婚,要叫伯廉來說,與銀一百退親,隻夫人不肯。

    小姐見生員友衫褴褛,約生員夜來說話。

    生員依期而去,丹桂候門,延入命酒,遂付金镯一對,銀钗數雙,絲綢三匹。

    偶因手迫,無銀為老母買藥,故持金镯一個托饒銀匠代換銀應用,被伊家人梅旺哄去。

    其殺死丹桂一事,實不知情。

    望大人體好生之德,念先君隻得生員一人,母親在疾,乞台曲全姻事,緝訪真賊,以正典刑,銜結證,泾渭自分。

    ”朝棟道:“小姐若肯面對,如虛甘死。

    ”士龍心中甚是疑惑:若說此事是虛,我對夫人說的話此生何以得知?倘或果真,一則不好說話,二則自覺無顔。

    心中猶豫不決。

    包公遂面激之道:“老大人身系朝綱,何為不加細察?”士龍被激乃道:“知子者莫若父。

    寒家有此,學生豈不知一二?”包公道:“隻恐有此事便不甚雅。

    既無此事,令愛出來一證何妨?” 士龍一時不能回答,乃令梅旺讨轎接小姐來。

    梅旺即刻回家,對夫人将前事說了,夫人入室與女兒備說前事。

    小姐自思:此生非我出證,冤不能白。

    旺又催道:“包老爺專等小姐聽審。

    ”小姐無奈隻得登轎而去。

    二門下轎,入見包公。

    包公道:“此生說金镯是你與他的;令尊說是此生劫得之贓。

    泾渭在你。

    公道說來。

    ”小姐害羞不答。

    朝棟道:“既蒙相與,直說何妨,你安忍令緻我于死地?”小姐年雛,終不敢答。

    包公連敲棋子厲聲罵道:“這生可惡!口談孔孟,行同盜跖,為何将此許多虛話欺官罔上?重打四十,問你一個死罪!”朝棟嬰兒之态複萌,乃睡于地下,大哭而言道:“小姐,你有當初,何必有今日?當夜之盟今何在哉?我今受刑是你誤我,我死固不足惜,家有老母,誰将事乎?”小姐亦低首含淚,乃道:“金镯是我與此生的,殺丹桂者不是此生。

    其賊入房,燈影之下,我略見其人半老,有須的模樣。

    ” 包公道:“此言公道:“饒你打罷。

    ”生乃洋洋起來,跑在小姐旁邊。

    小姐見生發皆散了,乃跪近為之挽發。

    參政見了心中怒起,乃道:“這妮子吓得眼花,見不仔細,一發胡言。

    ”小姐已明白說過,因見父發怒越不敢言。

    包公道:“令愛既吓得眼花,見不仔細,想老先生見得仔細,莫若你自問此生一個死罪,何待學生千言萬語?況丹桂為此生作待月的紅娘,彼又安忍心殺之?”參政道:“小女尚年幼,終不然有西廂故事麼?”包公道:“先前真情,已見于挽發時矣,何必苦苦争辯。

    ”參政道:“知罪知罪,憑老大人公斷。

    ”包公道:“若依我處,你當時與彼父既有同窗之雅,又有指腹之盟,兼有男心女欲,何不令速完娶?”參政道:“據彼之言,丹桂之死雖非彼殺,實彼累之也。

    必要他查出此賊,方能脫得彼罪。

    ”包公道:“賊易審出,俟七日後定然獲之,然後擇日畢姻。

    ”參政忿忿而出,包公令生女各回。

     是夜,朝棟回家,燃香告于父道:“男不幸誤罹此禍,受此不美之名,奈無查出賊處,終不了事。

    我父有靈,詳示報應。

    ”祝畢就寝,夢見父坐于上,朝棟上前揖之,乃擲祝筶一雙于地,得聖筶若八字形。

    朝棟趨而拾之,父乃出去,朝棟遂覺。

    卻說包公退堂,心中思忖,将何策查出此賊。

    是夜,夢見一人,峨冠博帶,近前揖謝道:“小兒不肖,多叨培植。

    ”擲竹筶而去。

     包公視之,乃是聖筶若八字形。

    覺而思道:賊非姓祝即名聖或名筶。

    次早升堂,差人喚王相公到此有事商議。

    朝棟聞喚,即穿衣來見包公。

    包公将夜來夢見擲竹筶事說知。

    朝棟道:“此乃先父感大人之德,特至叩謝。

    門生是夜亦曾焚香祝父,乞報賊名,即夢見先父亦如此如此,夢相符合,想賊名必寓筶中。

    ”包公道:“我三更細想,此賊非姓祝,即名聖,或名筶;若八字形,或排第八。

    賢契思之,有此名否?”适有一門子在旁聞得,禀道:“前任劉爺己捕得一名鼠竊祝聖八,後以初犯刺臂釋放。

    ”包公道:“即此人無疑矣。

    ” 即升堂,朱筆标票,差二人魆魆拿來。

    公差至聖八門首,見聖八正出門來,二人近前,一手扭住,鐵鎖扣送。

    包公道:“你這畜生,黑夜殺人劫财,好大的膽!”聖八道:“小人素守法度,并無此事。

    ”包公道:“你素守法,如何前任劉爺捕獲刺臂?”聖八道:“劉爺誤捉,審明釋放。

    ”包公道:“以你初犯刺臂釋放,今又不改,殺婢劫财。

    重打四十,從直招來!”聖八推托不招,今将夾起,并不肯認。

    包公見他腰間有鎖匙二個,令左右取來,差二人徑往他家,囑咐道:“依計而行,如有洩漏,每人重責四十,革役不用。

    ” 二人領了鎖匙到其家,對他妻子道:“你丈夫今日到官,承認劫了鄒家财物,拿此鎖匙來叫你開箱,照單取出原贓。

    ”其妻信以為實,遂開箱依單取還。

     二人挑至府堂,聖八愕然無詞争辯,乃招道:“小人是夜過他宅花園小門,偶聽丹桂說道:公子來矣。

    小人沖入,彼欲喊叫,故爾殺之,擄财是真。

    ” 包公即差人請參政到堂,認明色衣四十件,色裙三十件,金首飾一副,銀妝盒一個,牙梳,銅鏡,一一收領明白。

    包公判道:審得祝聖八,素行竊詐,猖獗害民;犯刺不悛,恣行偷盜。

    殺侍婢劫擄财物以利己;誤朝棟幾陷缧绁以離婚。

    原贓俱在,大辟攸宜。

    鄒士龍枉列冠裳,不顧仁義;負心死友,欲悔前盟。

    箝束不嚴,以緻怨女曠夫私相授受;防閑有弛,俾令戴月披星密自往來。

    侍女因而喪命,女婿幾陷極刑。

    本宜按法,念爾官體年老,姑從減等。

    王朝棟非罪而受叢脞,合應免拟;鄒瓊玉永好而締前盟,仍斷成婚。

    使效唱随而偕老,俾令山海可同心。

     王朝棟擇日成婚,夫婦和諧,事親至孝。

    次年科舉,早膺鹗薦,赴京會試,黃榜聯登,官授翰林之位。

     六李善輔貪黩害好友高季玉認物知殺機 話說甯波府定海縣佥事高科、侍郎夏正二人同鄉,常相交厚,兩家内眷俱有孕,因指腹為親。

    後夏得男名昌時,高得女名季玉。

    正遂央媒議親,将金钗二股為聘,高慨然受了,回他玉簪一對。

    但正為民清廉,家無羨餘,一旦死在京城,高科助其資用奔柩歸喪。

    科尋⑧亦罷官歸家,資财巨萬。

    昌時雖會讀書,一貧如洗,十六歲以案首入學,托人去高嶽丈家求親。

    高嫌其貧,有退親的意,故意作難道:“須備六禮,方可成婚。

    今空言完親,吾不能許。

     彼若不能備禮,不如早早退親,多送些禮銀與他另娶則可。

    ”又延過三年,其女嘗谏父母不當負義,父辄道:“彼有百兩聘禮,任汝去矣,不然,難為非禮之婚。

    ”季玉乃竊取父之銀兩及己之镯、钿、寶钗、金粉盒等,頗有百餘兩,密令侍女秋香往約夏昌時道:“小姐命我拜上公子。

    我家老爺嫌公子家貧,意欲退親,小姐堅不肯從,日與父母争辯。

    今老相公道,公子若有聘金百兩,便與成親。

    小姐已收拾銀兩钗钿約值百兩以上,約汝明日夜間到後花園來,千萬莫誤。

    ”昌時聞言不勝歡喜,便與極相好友李善輔說知。

    善輔遂生一計道:“兄有此好事,我備一壺酒與兄作賀禮。

    ”至晚,加毒酒中,将昌時昏倒。

    善輔抽身徑往高佥事花園,見後門半開,至花亭果見侍女持一包袱在手。

    輔接道:“銀子可與我。

    ”侍女在月下認道:“汝非夏公子。

    ” 輔道:“正是。

    秋香密約我來。

    ”侍女再又詳認道:“妝果不是夏公子,是賊也。

    ”輔遂拾起石頭一塊,将侍女劈頭打死,急拿包袱回來。

    昌時尚未醒,輔亦佯睡其旁。

    少頃,昌時醒來對善輔道:“我今要去接那物矣。

    ”輔道:“兄可謂不善飲酒,我等兄不醒,不覺亦睡。

    此時人靜,可即去矣。

    ”昌時直至高宅花園,回顧寂然,至花亭見侍女在地道:“莫非睡去乎?”以手扶起,手足俱冷,呼之不應,細看又無餘物,吃了一驚,逃回家去。

     次日,高佥事家不見侍女,四下尋覓,見打死在後花園亭中,不知何故,一家驚異。

    季玉乃出認道:“秋香是我命送銀兩钗钿與夏昌時,令他備禮來聘我。

    豈料此人狠心将他打死,此必無娶我的心了。

    ”高科聞言大怒,遂命家人往府急告:告為謀财害命事:為盜者斬,難逃月中孤影;殺人者死,莫洗衣上血痕。

    狠惡夏昌時系故侍郎夏正孽子,因念年誼,曾經指腹;自伊父亡,從未行聘。

    豈惡串婢秋香,搆盜钗钿;見财入手,殺婢滅迹。

    财帛事輕,人命情重。

    上告。

     昌時亦即訴道:訴為殺人圖陷事:念身箕裘遺胤,詩禮儒生。

    先君侍郎,清節在人耳目;嶽父高科,感恩願結婚姻。

    允以季玉長姬,許作昌時正室。

    金钗為聘,玉簪回儀。

    誰期家運衰微,二十年難全六禮;遂緻嶽父反複,千百計求得一休。

    先令侍女傳言,贈我厚賂;自将秋香打死,陷我深坑。

    求天劈枉超冤。

    上告。

     顧知府拘到各犯,即将兩詞細看審問。

    高科質稱:“秋香偷銀一百餘兩與他,我女季玉可證。

    彼若不打死秋香,我豈忍以親女出官證他。

    且彼雖非我婿,亦非我仇,縱求與彼退親,豈無别策,何必殺人命圖賴他?”夏昌時質稱:“前一日,汝令秋香到我家哄道,小姐有意于我,收拾金銀首飾一百兩零,叫我夜到花園來接。

    我癡心誤信他,及至花園,見秋香已打死在地,并無銀兩。

    必此婢有罪犯,汝要将打死,故令他來哄我,思圖賴我。

    若果我得他銀兩,人心合天理,何忍又打死他?”顧公遂叫季玉上來問道:“一是你父,一是你夫,汝是幹證。

    從實招來,免受刑法。

    ”季玉道:“妾父與夏侍郎同僚,先年指腹為婚,受金钗一對為聘,回他玉簪一雙。

    後夏家貧淡,妾父與他退親,妾不肯從,乃收拾金銀钗钿有百餘兩,私命秋香去約夏昌時今夜到花園來接。

    竟不知何故将秋香打死,銀物已盡取去,莫非有強奸秋香不從的事,故将打死;或怒我父要退親,故打死侍婢洩忿。

    望青天詳察。

    ”顧公仰椅笑道:“此幹證說得真實。

    ”夏昌時道:“季玉所證前事極實,我死亦無怨;但說我得銀打死秋香,死亦不服。

    然此想是前生冤業,今生填還,百口難辯。

    ”遂自誣服。

    府公即判道:審得夏昌時,仗劍狂徒,濫竽學校;破家蕩子,玷辱家聲。

    故外父高科棄葑菲而明告絕;乃笄妻季玉重盟誓而暗贈金銀。

    胡為既利其财,且忍又殺其婢;此非強奸恐洩,必應黩貨瞞心。

    赴約而來,花園其誰到也;淫欲以逞,暮夜豈無知乎?高科雖曰負盟,絕兇徒實知人則哲;季玉嫌于背父,念結發亦觀過知仁。

    高女另行改嫁,昌時明正典刑。

     昌時已成獄三年,适包公奉旨巡行天下,先巡曆浙江,尚未到任,私行入定海縣衙,胡知縣疑是打點衙門音,收入監去。

    及在獄中,又說:“我會做狀,汝衆囚告有冤枉者,代汝代狀申訴。

    ”時夏昌時在獄,将冤枉從直告訴,包公悉記在心後,用一印令禁子送與胡知縣,知具方知是巡行老爺,即忙跪請坐堂。

    及升堂,即吊昌時一案文卷來問,季玉堅執是伊殺侍婢,必無别人。

    包公不能決,再問昌時道:“汝曾洩漏與人否?”昌時道:“隻與相好友李善輔說過,其夜在他家飲酒,醒來,輔隻在旁未動。

    ”包公猜道:這等,情已真矣,不必再問。

    遂考校甯波府生員,取李善輔批首,情好極密,所言無不聽納。

    至省後又召去相見,如此者近半年。

    一日,包公謂李善輔道:“吾為官拙清,今将嫁女,苦無妝資,汝在外看有好金子代我換些。

    異日倘有甚好關節,準你一件。

    汝是我得意門生,外面須為我慎密。

    ”李善輔深信無疑,數日後送到古金钗一對,碧玉簪一對,金粉盒、金鏡袋各一對,包公亦佯喜。

    即吊夏昌時一幹人再問。

    取出金钗、玉簪、粉盒、金鏡袋,盡排于桌上。

    季玉認道:“此盡是我以前送夏生者。

    ”再叫李善輔來對,見高小姐認物件是他的,吓得魂不附體,隻推是與過路客人換來的。

    此刻夏昌時方知前者為毒酒所迷,高聲喝道:“好友!害人于死地。

    ”善輔抵賴不得,遂供招承認。

    包公批道:審得李善輔,貪黩害義,殘忍喪心。

    毒藥誤昌時,幾筵中暗藏機阱;頑石殺侍女,花亭上驟進虎狼。

    利歸己,害歸人,敢效郦寄賣友;殺一死,坑一生,猶甚蒯通誤人。

    金盒寶钗,昔日真贓俱在;鐵钺斧锧,今秋大辟何辭。

    高科厭貧求富,思背故友之姻盟;掩實弄虛,幾陷佳婿于死地。

    若正倫法,應加重刑;惜在缙紳,量從末減。

    夏昌時雖在缧绁之中,非其罪也;高季玉既懷念舊之志,永為好兮。

    昔結同心,曾山盟而海誓;仍斷合卺夏昌時罪既得釋,又得成親,二人恩愛甚笃,乃畫起包公圖像,朝夕供養。

    後夏昌時亦登科甲,官至給事。

     七葛藤葉帶彩釋疑團鞠舉人谒友身先死 話說處州府雲和縣進士羅有文,知南豐縣事有年。

    龍泉縣舉人鞠躬,與之系瓜葛之親,帶仆三人:貴十八、章三、富十,往谒有文,僅獲百金,将銀五十兩買南豐銅镏金玩器、籠金篦子,用皮箱盛貯,白銅鎖鑰。

    又值包公巡行南京,躬與相知,欲往候見之。

    貨齊,辭有文起身。

    數日,到了瑞洪,先令章三、富十,二人起早往南京,探問包公巡曆何府,約定蕪糊相會。

    次日換船,水手葛彩搬過行李上船,見其皮箱甚重,疑是金銀,乃報與家長艾虎道:“幾隻皮箱重得異常,想是金銀,決非他物。

    ”二人乃起謀心,議道:“不再可搭别人,以便中途行事。

    ”計排已走,乃佯謂躬道:“我想相公是讀書人,決然好靜,恐搭做客雜人同船,打擾不便。

    今不搭别人,但求相公重賞些船錢。

    ”躬道:“如此更好,到蕪湖時多與你些錢就是。

    ”二人見說,愈疑銀多。

    是日,開船過了九江,次晚,水手将船艄在僻處,候至半夜時分,艾虎執刀向躬頭一砍,葛彩執刀向貴十八頭一砍,主仆二人死于非命,丢入江中。

    搜出鑰匙将皮箱開了,見滿箱皆是銅器,有香爐、花瓶、水壺、筆山,精緻玩器,又有篦子,皆是籠金故事,止得銀三十兩。

    彩道:“我說都是銀子,二人一場富貴在眼下,原來是這些東西。

    ”虎道:“有這樣好貨,愁無賣處,莫若再至蕪湖,沿途發賣,即是銀子。

    ”二人商議而行。

     章三、富十探得包公消息,巡視蘇州。

    徑轉蕪湖,候過半月,未見主來,乃讨船一路上來,并未曾有;又上九江,直抵瑞洪原店查問。

    店主道:“次日換船即行,何侍如今?”二人愕然。

    又下南京,盤費用盡,隻得典衣為路費,往蘇州尋問。

    及于蘇州尋訪,并無消息。

    不意包公已起馬往巡松江,二人又往松江去問,亦無消息。

    欲見包公,奈衙門整肅,商議莫若假做告狀的人,乘放告日期帶了狀子進去禀知,必有好處。

    遂各進訖。

    包公見了大驚,問道:“你相公此中途如何相别?”章三道:“小人與相公同到南豐羅爺任上,買有镏金銅器、籠金篦等貨,離南豐而抵瑞洪。

    小的二人起早先往南京,探問老爺巡曆何府,以便進谒,約定蕪湖相會。

    小人到京得知老爺在蘇,複轉,候主半月未來。

    小的二人直上九江,沿途尋覓,沒有消息,疑恐來蘇。

     小的盤纏已盡,典衣作費到蘇,老爺發駕,遍覓皆無。

    今到此數日,老爺衙門整肅,不敢進見,故假告狀為由,門上才肯放入,乞老爺代為清查。

    ”包公道:“中途别後,或回家去了?”富十道:“來意的确,豈回家去。

    ”包公道:“相公在南豐所得多少?”答道:“僅得百金。

    ”又問:“買貨多少?” 答道:“買銅器、豐篦用銀五十兩。

    ”包公道:“你相公最好馳逞,既未回家,非舟中被劫,即江上遭風。

    我給批文一張,銀二兩與你二人做盤費,沿途緝訪,若被劫定有貨賣,逢有賣銅器、豐篦的,來曆不明者即給送官起解見我,自有分曉。

    ”二人領批而去,往各處捕緝皆無。

    章三二人路費将盡,曆至南京,見一鋪有一副香爐,二人細看是真,問:“此貨可賣否?”店主道:“自是賣的。

    ”又問:“還有甚玩器否?”店主道:“有。

    ”章三道:“有則借看。

    ”店主擡出皮箱任揀。

    二人看得的确,問:“此貨何處販來的?” 店主道:“蕪湖來的。

    ”富十一手扭結,店主不知其故,乃道:“你這二人無故結人,有何緣故?”兩相厮打。

    适值兵馬司朱天倫經過,問:“何人羅唣?”章三扭出,富十取出批文投下,帶轉司去,細問來曆。

    章三一一詳述,如此如此。

    朱公問道:“你何姓名?”其人道:“小人名金良,此貨是妻舅由蕪湖販來的。

    ”朱公道:“此非蕪湖所出,安在此處販來?中間必有緣故。

    ” 良道:“要知來曆,拘得妻舅吳程方知明白。

    ”朱公即将衆人收監。

    次日,拿吳程到司。

    朱公問道:“你在何處販此銅貨來?”吳程道:“此貨出自江西南豐,适有客人販至蕪湖,小人用價銀四十兩憑牙掇來。

    ”朱公道:“這客人認得是何處人否?”吳程道:“萍水相逢,哪裡識得!”朱公聞言,不敢擅決,隻将四人一起解赴包公。

     包公巡行至太平府。

    解人解至,正值審錄考察,無暇勘問,發委董推官問明繳報,解人起批到,董推官坐堂,富十二人即具投狀:告為謀财殺命事:天網疏而不漏,人冤久而必伸。

    恩主鞠躬,往南豐谒戚,用價買得銅器、豐篦,來京叩院,中途别主,杳無蹤影。

    豈料兇惡金良、吳程,利财謀命,今幸獲原贓,投天正法,懇念缥缈之冤魂可悲;急追浮沉之白骨何在。

    泣告。

     吳程亦即訴道:訴為平地興波事:冤頭債主,各自有故相當;林木池魚,亦非無因可及。

    念身守法經商,蕪湖生意。

    偶因客帶銅貨,用價掇回,當憑牙儈段克己見證。

    豈惡等飄空冒認,無端坑殺。

    設使貨自禦至,何敢開張明賣?縱有來曆不明,定須詳究根由。

    上訴。

     那時推府受詞,研審一遍收監。

    次日,牌拘段克己到,取出各犯聽審。

    推府問段克己:“你作牙行,吳程稱是憑你掇來,不知原客何名何姓?”克己道:“過來往去客多,安能久記姓名。

    ”推府道:“此一案乃包爺發來,兼且人命重事,知而不報,必與同謀。

    吳程你明白招來,免受重刑。

    ”程道:“古言:有眼牙人無眼客。

    當時貨憑他買。

    ”克己道:“是時你圖他貨賤,肯與他買,我不過為你解紛息争,以平其價,我豈與你盤诘奸細?”推府道:“困利而帶貨,人情也,倘不圖利,安肯乘波抵險,奔走江湖?”吳程你既知貨賤賣,必是竊來的物。

    段克己你做牙行,延攬四方,豈不知此事?二人自相推阻,中間必有話說。

    從直招來。

    若是他人,速報名姓;若是自己,快快招明,免受刑拷。

    ”二人不招,俱各打三十,夾敲三百,仍則推阻不招。

    自思道:二人受此苦刑竟不肯招,且權收監。

    但見忽有一片葛葉順風吹來,将門上所挂之紅彩一起帶下,飄至克己身上,不知其故。

    及退堂自思:衙内并未栽葛,安有葛葉飛來?此事甚異,竟不能解。

     次日又審,用刑不招,遂拟成疑獄,具申包公,倒文令着實查報,且委查盤儀征等縣。

    推官起馬,往蕪湖讨船,官船皆答應上司去,臨時差皂快捉船應用,偶爾捉艾虎船到。

    推府登舟問道:“你是何名?”答道:“小人名艾虎。

    ”“彼是何名?”虎道:“水手名葛彩。

    ”推府自思:前疑已釋,葛葉随彩而下,想謀人者即是葛彩。

    遂不登舟,令手下擒捉二人,轉公館拷問,二人吓得魂飛魄散。

    推府道:“你謀害舉人,前牙行段克己報是你,久緝未獲。

    今既獲之,招承成獄,不必多言。

    ”艾虎道:“小人撐船,與克己無幹,彼自謀人,何故亂扳我等?”推官怒其不認,即令各責四十,寄監蕪湖縣。

    乃往各縣查盤回報,即行牌取二犯審勘。

    蕪湖知縣即将二犯起解到府,送入刑廳,推府即令重責四十迎風,二人毫不招承,乃取出吳程等一幹人犯對審。

    吳程道:“你這賊謀人得貨售銀,累我等無辜受此苦楚,幸天有眼。

    ” 葛彩道:“你何昧心?我并未與你會面,何故妄扳?”吳程道:“銅貨、豐篦得我價銀四十二兩,克己可作證。

    ”艾虎二人抵飾不招,又夾敲一百。

    艾虎招道:“事皆葛彩所起。

    當時鞠舉人來船,彩為搬過皮箱三隻上船,其重異常,意是金銀,故萌此心,不搭别人,待過湖口,以刀殺之,丢入江心。

     後開皮箱見是銅貨,止得銀三十餘兩,二人悔之不及。

    将貨在蕪湖發,得吳程銀四十兩。

    是時隻要将貨脫卸,故此賤賣,被段克己覺察,分去銀一十五兩。

    ”克己低首無言。

    推官令各自招承。

    富十、章三二人叩謝道:“爺爺青天!恩主之冤一旦雪矣。

    ”推府判了參語,申詳包公。

    包公即面審,毫無異同。

    即批道:據招:葛彩先試輕重,而起朵頤之想;艾虎後聞利言,而操害命之謀。

    駕言多賞船錢,探囊中虛實;不搭客商羅唣,裝成就裡機關。

    艄船僻處,豫備人知。

    肆惡更闌,操刀殺主仆于非命;行兇夜半,丢屍滅蹤迹于江湖。

    欣幸滿箱銀兩,可獲貧兒暴富;誰知盈箧銅貨,難以旦夕脫身。

    裝至蕪湖,牙儈知而分騙;販來京鋪,二仆認以獲贓。

    賊不知名,飄葛葉而詳顯報應;犯難遽獲,提官船而吐真名。

    悟符前谶,非是風吹敗葉;擒來拷鞠,果是謀害正兇。

    葛、艾二兇,利财謀命,命枭首以示衆;吳、段二惡,和騙分贓,皆充配于遠方。

    金良無辜,應皆省發。

    各如拟行。

     遂将葛彩、艾虎秋季斬市,吳程、克己即行發配訖。

     按:此斷雖鞠躬之幽魂死不瞑目,實包公之英哲,委勘得人,乃能斷出此冤。

    上則不緻三綱解紐,次則不緻奸兇漏網,是可見天理昭然而法紀大明矣。

     八遊子華酗酒逼死妾方春蓮私奔淪為娼 話說廣東有一客人,姓遊名子華,本貫浙人,自祖父以來在廣東發賣機布,财本巨萬,即于本處讨娶一妾王氏。

    子華素性酗酒兇暴,若稍有一毫不中其意,遂即毒打。

    妾苦不勝,一夜更深人靜,候子華睡去時走出,投井而死。

    次日,子華不知其妾投井而死,乃出招帖遍處貼之,貼過數月,并無消息。

    子華讨取貨銀已畢,即收拾回浙。

     适有本府一人名林福,開一酒肉店,積得數塊銀兩、娶妻方氏名春蓮。

     豈知此婦性情好淫,嘗與人通奸。

    福之父母審知其故,詳以語福。

    福懷怒氣,逐日打罵,淩辱不堪。

    春蓮乃僞怨其父母道:“當初生我醜陋,何不将我淹我?今嫁此等心狠丈夫,貪花好色,嫌我貌醜,晝夜惱恨,輕則辱罵,重則敲打,料我終是死的。

    ”父母勸其女道:“既已嫁他,隻可低頭忍受,過得日子也罷,不可與他争鬧。

    ”那父母雖以好言撫慰,其女實疑林福為薄幸之徒。

    忽一日春蓮早起開門燒火,忽有棍徒許達汲水經過,看見春蓮一人,悄無人在,乃挑之道:“春蓮,你今日起來這般早,你丈夫尚未起來,可到吾家吃一碗早湯。

    ”春蓮道:“你家有人否?”許達道:“并無一人,隻我單身獨處。

    ”春蓮本性淫賤,聞說家中無人,又想丈夫每日每時吵鬧,遂跟許達同去。

    許達不勝歡喜,便開櫥門取些果品與春蓮吃了,又将銀簪二根送與春蓮,掩上柴門,二人遂即上床。

    雲雨事散,衆家俱起,不得回家,許達遂匿之于家中,将門鎖上,竟出街上生意去了,直至黑晚回來,與春蓮取樂。

     及林福起來,見妻子早起燒火開門不見回來,意想此婦每遭打罵,必逃走矣。

     乃遍處尋訪無蹤,亦寫尋人招帖貼于各處,仍報嶽父方禮知之。

    禮大怒道:“我女素來失愛,嘗在我面前說你屢行打罵,痛恨失所,每欲自盡,我夫婦常常勸慰,故未即死。

    今日必遭你打死,你把屍首藏滅,故詐言他逃走來哄騙我,我必告之于官,為女伸冤,方消此恨。

    ”乃具狀詞,赴告本縣湯公。

     其詞道:告為倫法大變事:婚娶論财,夷虜之道;夫婦嫌醜,禽獸不如。

    身女春蓮,憑媒嫁與林福為妻。

    豈料福性貪淫,嫌女貌醜,日加打罵,淩辱不堪。

    今月日仍觸惡毒,登時毆死。

    懼罪難逃,匿屍埋滅;駕言逃走,是誰見證?痛思人煙湊密,私奔豈無蹤影;女步艱難,數日何無信音?明明是惡殺匿。

    女魂遭陷黑天,父朽仰于白日。

    祈追屍抵償。

    哀哀上告。

    本縣準狀,即差役拘拿林福,林福亦具訴詞,不在話下。

     且說許達聞得方禮、林福兩家告狀,對春蓮道:“留你數日,不想你父母告狀問夫家要人,在此不便,倘或尋出,如何是好?不若與你同走他鄉,又作道理。

    ”春蓮聞言便道:“事不可遲,即宜速行。

    ”遂收拾行李,連夜逃走,直至雲南省城住腳,盤費已盡。

    許達道:“今日到此,舉目無親,食用欠缺,此事将何處之?”春蓮本是淫婦,乃道:“你不必以衣食為慮,我若舍身,盡你足用。

    ”許達亦不得已從之。

    乃妝飾為娼,趁錢度日,改名素娥。

    一時風流子弟,聞得新來一妓甚美,都來嫖耍,衣食果然充足。

     且說當日春蓮逃走之後,有耆民呈稱:本坊井中有死人屍首在内。

    縣官即命仵作檢驗,乃廣東客人遊子華之妾。

    方禮認為己女,遂抱屍哭道:“此系我女身屍,果被惡婿林福打死,丢匿此井。

    ”遂禀過縣官,哀求拷問。

    縣官提林福審問:“汝将妻子打死,匿于井中,此事是實?”林福辯道:“此屍雖系女人,然衣服、相貌俱與我妻不同。

    我妻年長,此婦年少;我妻身長,此婦身短;我妻發多而長,此婦發少而短。

    安得影射以害小人?萬望爺爺詳情。

    ”方禮向前哀告道:“此是林福抵飾的話,望老爺驗傷便知打死情由。

    ” 縣官嚴行刑法,林福受刑不過,隻得屈招,申院未行在獄。

    及至歲終,包公巡行天下,奉敕來到此府,審問林福情由,即知其被誣。

    歎道:“我奉旨搜檢冤枉,今觀林福這段事情,甚有可疑,安得不為伸理。

    ” 遂語衆官道:“方春蓮既系淫婦,必不肯死,雖遭打罵,亦隻潛逃,其被人拐去無疑。

    ”乃令手下遍将各處招帖收去,一一查勘,内有一帖,原系廣東客人遊子華尋婦帖子,與死屍衣服、狀貌相同,乃拘遊子華來證,子華已去。

     包公日夜思想林福這段冤枉,我明知之,安可不為伸雪?乃焚香告司土之神道:“春蓮逃走事情,胸中狐疑不決,伏望神祗大彰報應。

    ”告祝已畢。

    次日,發遣人役往雲南公幹,承行吏名湯琯,竟去雲南省城,投下公文,宿于公館,候領回文,不覺延遲數日。

    聞得新娼素娥風情出色,姿麗過人,亦往素娥家中去嫖耍。

    便問道:“汝系何處女子為娼于此?”其婦道:“我亦良家子女,被夫打罵,受苦不過,故爾逃出,奈衣食無措,借此度日。

    ”湯琯道:“聽你聲音好似我同鄉,看你相貌好似林福妻子。

    ”其婦一驚,滿面通紅,不敢隐瞞,隻得說出前事,如此如此,乃是鄰右許達帶我來,望鄉人回府切勿露出此事,小婦加倍奉承,歇錢亦下敢受。

    湯琯佯應道:“你們放心,隻管在此接客,我明日還要來耍。

    我若歸家,決不露出你們機關。

    ”乃相别而回,至公館中歎道:“世間有此冤枉事。

    林福與我切近鄰舍,今落重獄。

    ” 恨不得即到家中報說此事。

    次日,領了回文,作速起程歸家,即以春蓮被許達拐在雲南省城為娼告知林福,林福狀告于包爺台下。

    包公遂即差人同林福随湯琯徑往雲南省城,拘拿春蓮、許達兩人還家,包公鞠問明白,把春蓮當官嫁賣,财禮悉付林福收領;拟許達徒罪;方禮反坐誣告;林福無辜放歸;仍給官銀三兩賞賜湯琯。

    即判道:審得方氏,水性漂流,風情淫蕩。

    常赴桑中之約,屢經濮上之行。

    其夫聞知有污行,屢屢打罵,理所宜然。

    夫何頓生逃走之心,不念同衾之意。

    清早開門,遇見許達;遂匿他家,縱行淫佚。

    而許達乃奔走仆夫,負販俗子。

    投甘言而引尤物,貴麗色而作生涯。

     将謂覓得愛卿,不願封侯之貴;哪知拐騙逃婦,安免徙流之役。

    方禮不咎閨門之有玷,反告女婿之不良。

    誣以打死,诳以匿屍。

    妄指他人之斃妾,認為系女之傷骸。

    告殺命而女猶生;控匿屍而女尚在。

    虛情可诳,實罪難逃。

    林福領财禮而另娶,湯琯受旌賞而奉公。

    取供存案。

    包公判訖。

    百姓聞之,莫不醉心悅服。

     九刁船戶分審露馬腳甯仆人認貨憑鼎字 話說蘇州府吳縣船戶單貴,水手葉新,即貴之妹丈,專謀客商。

    适有徽州商人甯龍,帶仆季興,來頭緞絹千有餘金,寫雇單貴船隻,搬貨上船。

    次日,登舟開船,徑往江西而去,五日至漳灣艄船。

    是夜,單貴買酒買肉,四人盤桓而飲,勸得甯龍主仆盡醉。

    候至二更人靜,星月微明,單貴、葉新将船魆魆抽綁,潛出江心深處,将主仆二人丢入水中。

    季興昏昏沉醉,不醒人事,被水淹死。

    甯龍幼識水性,落水時随勢鑽下,偶得一木緣之,跟水直下,見一隻人船悠悠而上,龍高聲喊叫救命。

    船上有一人姓張名晉,乃是甯龍兩姨表兄,聞其語系同鄉,速令艄子救起,兩人相見,各叙親情。

    晉即取衣與換,問以何故落水,龍将前事備細說了一遍,晉乃取酒與他壓驚。

    天明,二人另讨一船,知包公巡行吳地,即寫狀具告:告為謀命謀财事:肆惡害人,船戶若負嵎之虎;離鄉陷本,客商似涸水之魚。

    身帶銀千兩,一仆随行,來蘇販緞,往貿江西,尋牙雇船裝載。

    不料舟子單貴、水手葉新等,攬身貨載,行至漳灣,艄船設酒,苦苦勸醉,将身主仆推入江心。

    孤客月中來,一篙撐載菰蒲去;四顧人聲靜,雙拳推落碧潭忙。

    人墜波心,命喪江魚之腹;伊回渡口,财充餓虎之頤。

    無奈仆遭淹死,身幸張晉救援。

    惡喜夜無人知,不思天理可畏。

    乞準追貨斷填。

    上告。

     包公接得此狀,細審一番。

    随行牌捕捉,二人尚未回家。

    公差回禀,即拿單貴家小收監,又将甯龍同監。

    差捕快謝能、李隽二人即領批徑巡水路挨訪。

    豈知單貴二人是夜将貨另載小船,将空船揚言被劫,将船寄在漳灣,二人起貨往南京發賣。

    既到南京,将緞絹總掇上鋪,得銀一千三百兩,掉船而回。

    至漳灣取船,偶遇謝、李二公差,乃問道:“既然回家,可搭我船而去。

    ” 謝、李二人毫不言動,同船直回蘇州城下。

    謝、李取出扭鎖,将單貴、葉新鎖起。

    二人魂不附體,不知風從何來。

    乃道:“你無故将我等鎖起,有何罪名?”謝、李道:“去見老爺就有分曉。

    ”二人捉入城中,包公正值坐堂,公差将二人犯帶進道:“小的領鈞旨挨拿單貴一起人犯,帶來投到,乞金筆銷批。

    ”包公又差四人往船上,将所有盡搬入府來。

    問:“單貴、葉新,你二人謀死甯龍主仆二人,得銀多少?”單貴道:“小人并未謀人,知甚甯龍?” 包公道:“方有人說憑你代甯龍雇船往江西。

    中途謀死,何故強争?”單貴道:“甯龍寫船,中途被劫,小人之命險不能保,安顧得他?”包公怒道:“以酒醉他,丢人波心,還這等口硬。

    可将各打四十。

    ”葉新道:“小人縱有虧心,今無人告發,無贓可證,緣何追風捕影,不審明白,将人重責,豈肯甘心。

    ”包“公道:“今日到此,不怕你不甘心。

    從直招來,免受刑法;如不直招,取夾棍來夾起。

    ”單貴二人身雖受刑,形色不變,口中争辯不一。

     俄而衆兵搬出船上行李,一一陳于丹墀之下。

    監中取出甯龍來認,中間動用之物一毫不是,銀子一兩沒有,緞絹一匹也無——豈料其銀并得甯尤的物件皆藏于船中夾底之下——單貴見陳之物無一樣是的,乃道:“甯龍你好負心。

     是夜你被賊劫,将你二人推入水中,緣何不告賊而誣告我等?你沒天理。

    ” 龍道:“是夜何嘗被賊?你二人将酒勸醉,魆将船抽出江中,丢我二人下水,将貨寄在人家,故自口強。

    ”包公見二人争辯,一時狐疑,乃思:既謀甯龍,船中豈無一物?豈無銀子?千兩之貨置于何地?乃令放刑收監。

     包公次早升堂,取單貴二人,令貴站立東廊,新站立西廊。

    先呼新問道:“是夜賊劫你船,賊人多少?穿何衣服,面貌若何?”新道:“三更時分,四人皆在船中沉睡,忽衆賊将船抽出江心,一人七長八大,穿青衣,塗臉,先上船來,忽三隻小船團團圍住,甯龍主仆見賊入船,驚走船尾,跳入水中。

     那賊将小的來打,小的再三哀告道:‘我是船戶。

    ’他才放手,盡掠其貨而去。

    今甯龍誣告法台,此乃瞞心昧己。

    ”包公道:“你出站西廊。

    ”又叫單貴問道:“賊劫你船,賊人多少?穿何衣服?面貌若何?”貴道:“三更時分,賊将船抽出江心,四面小船七、八隻俱來圍住,有一後生身穿紅衣,跳過船來将甯龍二人丢入水中,又要把小的丢去,小的道:‘我非客商,乃是船戶。

    ’方才放手,不然同入水中,命亦休矣。

    ”包公見口詞不一,将二人夾起。

    皆道:“既謀他财,小的并未回家,其财貨藏于何處?”并不招認,無法可施,又令收監。

    親乘轎往船上去看,船内皆空,細看其由。

    見船底有隙,皆無棱角,乃令左右啟之。

    内有暗栓不能啟,令取刀斧撬開,見内貨物廣多,衣服器具皆有,兩皮箱皆是銀子。

    驗明,擡回衙來,取出甯龍認物。

     龍道:“前物不是,不敢冒認;此物皆是,隻是此新箱不是。

    ”包公令取單貴二人道:“這賊可惡不招,此物誰的?”貴道:“此物皆是客人寄的,何嘗是他的?”龍道:“你說是他人寄的,皮箱簿帳諒你廢去,此舊皮箱内左旁有一鼎字号,難道沒有?”包公令左右開看,果然有一鼎字号。

    乃将單貴二人重打六十,熬刑不過,乃招出其貨皆在南京賣去,得銀一千三百兩,分作兩箱,二人各得一箱。

    包公判道:審得單貴、葉新,幹沒利源,駕扁舟而載貨;貪财害客,因謀殺以成家。

    客人甯龍,誤寫其船。

    舟行數日,攜酒頻斟。

    杯中設餌,腹内藏刀。

    趁酒醉兮睡濃,一篙抽船離畔;俟更深兮人靜,雙手推客入江。

    自意主仆落江中,決定葬于魚腹;深幸财貨入私橐,得以遂其狼心。

    不幸暮夜無知,猶慶皇天有眼;雖然仆遭溺沒,且喜主獲救援。

    轉行赴告,俟批誘捉于舟中;真贓未獲,巧言争辯于公堂。

    船底中搜出器物銀兩,簧舌上招出謀命劫财。

    罪應大辟,以償季興冤命;贓還舊主,以給甯龍甯家。

    判訖,拟二兇秋後斬首,餘給省發。

    可謂民奸不終隐伏,而王法悉得其平矣。

     十張稚子作聯招冤魂堂侄子具狀告謀殺 話說徐隆乃劍州人,家甚貧窘,父喪母存,日食不給。

    有弟徐清,雇工供母。

    其母見隆不能任力,終日閑遊,時常罵詈,隆覺羞顔。

    一日,奮然相約知己馮仁,同往雲南生意,一去十數餘年,大獲其利,滿載而歸。

    歸至本地接迹渡頭,天色将晚,隻見昔年渡子張傑将船撐接,兩人笑容拱手。

    問道:“隆官你去多年不歸,想獲大利。

    ”徐隆步行負銀力倦,微微答道:“錢雖積些,所得不多。

    ”遂将雨傘、包袱丢人船艙,響聲頗重。

    張知其雲南遠回,其包袱内必是有銀,陡起枭心,将隆一蒿打落水中淹死,天晚無人看見。

     傑将包袱密藏歸家,一時富貴,漸漸買田創屋。

    有子名曰張尤,年登七歲,傑單請一師诂訓,其師時常對傑稱譽道:“令郎善詩善對。

    ”傑不深信,至端陽日請先生慶賞佳節。

    飲至中間,傑道:“承先生常譽小兒能為對句,今乃端陽佳節,莫若将此佳節為題以試小兒何如?”先生道:“令郎天資隽雅,聯句何難。

    ”随口占一聯與之對道:“黃絲系粽,汩羅江上吊忠魂。

    ” 張尤沉思半晌,不能答對。

    傑甚不悅,先生亦覺無顔。

    張尤亦羞顔無地。

    假意廁房出恭,那冤魂就變作一老人在廁房之旁,問張尤道:“汝今日為何不悅?”張尤答道:“我被父親叫先生在席上出對考我,甚是難對,故此不悅。

    ” 冤魂問道:“對句如何?”尤道:“黃絲系粽,泊羅江上吊忠魂。

    ”冤魂笑道:“此對不難,我為汝對之。

    ”尤道:“這等極好。

    ”冤魂對道:“紫竹挑包,接迹渡頭謀遠客。

    ”尤甚歡喜,慌忙奔入席間禀告先生道:“先生所出之對,我今對得。

    ”先生不勝歡悅:“汝既對得,可速說來。

    ”答道:“紫竹挑包,接迹渡頭謀遠客。

    ”其父駭然夫色。

    先生道:“對雖對得,不見甚美。

    ”其父道:“此對必是汝請人對的,好好直說出來,免受鞭笞。

    ”其子受逼不過,将那老人代對的事說出。

    其父問:“這老人今還在廁房否?”尤道:“不知。

    ”傑慌忙奔看不見,心中自疑:此必是渡頭謀死冤魂出現。

    駭得膽戰心驚,胡言亂語,悉以謀死徐隆的事直告先生,不覺被堂侄張奔竊聽。

     奔為昔年與傑争占有仇,次日遂具狀出首。

    董侯準其狀詞,即差精兵五名密拿張傑赴台鞠問。

    張傑拿至台下,面無人色,手足無措。

    董侯知其謀害是實,将傑三拷六問。

    張傑受刑不過,将謀害徐隆事情一一供招,将傑枷鎖入監。

    次日申明上司,上司包公吊問填命,家業盡追入官,妻子逃走不究。

     十一劉都賽觀燈害閤家張院公擊鼓救幼主 話說西京河南府,離城五裡有一師家,弟兄兩個,家道殷富。

    長的名官受,二的名馬都,皆有志氣。

    二郎現在揚州府當織造匠。

    師官受娶得妻劉都賽,是個美麗佳人,生下一個兒子,取名金保,年已五歲。

    其年正月上元佳節,西京大放花燈。

    劉娘子禀過婆婆,梳妝齊備,打扮得十分俊俏,與梅香、張院公入城看燈。

    行到鳌山寺,不覺衆人喧擠,梅香、院子各自分散。

    娘子正看燈時,回頭不見了夥伴,心下慌張。

    忽然刮起一陣狂風,将逍遙寶架燈吹落,看燈的人都四下散走,止有劉娘子不識路徑。

    正在驚慌之際,忽聽得一聲喝道,數十軍人随着一個貴侯來到,燈籠無數,卻是皇親趙王,馬上看見娘子美貌,心中暗喜,便問:“你是誰家女子,半夜在此為何?”娘子詐道:“妾是東京人氏,随丈夫到此看燈,适因吹折逍遙寶架燈,丈夫不知哪裡去了,妾身在此等候。

    ”趙王道:“如今更深,可随我入府中,明日卻來尋訪。

    ”娘子無奈,隻得随趙王入府中來。

    趙遂着使女将娘子引到睡房,趙王随後進去,笑對娘子道:“我是金枝玉葉,你肯為我妃子,享不盡富貴。

    ” 那娘子吓得低頭無語,尋死無路,怎當得那趙王強橫之勢,隻得順從,宿卻一宵。

    趙王次日設宴,不在話下。

    且說張院公與梅香回去見師婆婆說知,娘子看燈夫散,不知去向。

    婆婆與師郎煩惱無及,即着家人入城尋訪。

    有人傳說在趙王府裡,亦不知的實。

    不覺将近一月。

    劉娘子雖在王府享富貴,朝夕思想婆婆、丈夫、兒子。

    忽有老鼠将劉娘子房中穿的那一套織成萬象衣服咬得粉碎,娘子看見,眉頭不展,面帶憂容。

    适趙王看見,遂問道:“娘子因甚煩惱?”娘子說知其故。

     趙王笑道:“這有何難,召取西京織匠人來府中織造一件新的便了。

    ”次日,趙王遂出告示。

    不想師家祖上會織此錦,師郎正要探聽妻子消息。

    聽了此語,即便辭了母親來見趙王。

    趙王道:“汝既會織,就在府中依樣造成。

    ”師郎承命而去。

    衆梅香傳與娘子,王爺着五個匠人在東廊下織錦。

    娘子自忖:西京隻有師家會織,叔叔二郎現在揚州未回,此間莫非是我丈夫?即抽身來看。

     那師郎認得是妻子,二人相抱而哭。

    旁邊織匠人各各驚駭,不知其故。

    不道趙王酒醒,忽不見了劉都賽,因問侍女知在看匠人織造,趙王忙來廊下看時,見劉娘子與師郎相抱不舍。

    趙王大怒,即令刀斧手押過五個匠人,前去法場處斬,可憐師郎與四個匠人無罪,一時死于非命。

    那趙王恐有後累,命五百劊子手将師家門首圍了,将師家大小男女盡行殺戮,家财搬回府中,放起一把火來,将房屋燒個幹淨。

    當下隻有張院公帶得小主人師金保出街坊買糕,回來見殺死死屍無數,血流滿地,房屋火燒尚未滅。

    張院公驚問鄰居之人,乃知被趙王所害。

    張院公沒奈何抱着五歲主人,連夜逃走揚州報與二官人去了。

     趙王回府思忖:我殺了師家滿門,尚有師馬都在揚州當匠,倘知此事,必去告禦狀。

    心生一計,修書一封,差牌軍往東京見監官孫文儀,說要除師二郎一事。

    孫文儀要奉承趙王,即差牌軍往揚州尋捉師馬都。

    是夜師馬都夢見一家人身上帶血,驚疑起來,去請着先生蔔卦,占道:大兇,主合家有難。

     師馬都憂慮,即雇一匹快馬,徑離了揚州回西京來,行至馬陵莊,恰遇着張院公抱着小主人,見了師馬都大哭,說其來困。

    師二郎聽罷,跌倒在地,移時方蘇,即同院公來開封府告狀。

    師馬都進得城來,吩咐院公在茶坊邊伺候,自往開封府告狀,正遇着孫文儀喝道而過,牌軍認得是師馬都,禀知文儀。

     文儀即着人拿入府中,責以擅沖馬頭之罪,不由分說,登時打死。

    文儀令人搜撿,身上有告趙王之狀。

    忖道:今日若非我遇見,險些誤了趙王來書。

    又慮包大尹知覺,乃密令四名牌軍,将死屍放在籃底,上面用黃菜葉蓋之,扛去丢在河裡。

    正值包大尹出府來,行到西門坊,座馬不進。

    包公喚過左右牌軍道:“這馬有三不走:禦駕上街不走,皇後、太子上街不走,有屈死冤魂不走。

    ”便差張龍、趙虎去茶坊、酒店打聽一遭。

    張、趙領命,回報:“小巷有四個牌軍擡一籃黃菜葉,在那裡趨避。

    ”包公令捉來問之。

    牌軍禀道:“适孫老爺出街,見我四人不合将黃萊葉堆在街上,每人責了十闆,令我等擡去河裡丢了。

    ”包公疑有緣故,乃道:“我夫人有病,正想黃菜葉吃,可擡入我府中來。

    ”牌軍驚懼,隻得擡進府裡,各賞牌軍,吩咐:“休使外人知道來取笑,包公買黃菜葉與夫人吃。

    ”牌軍拜謝而去。

    包公令揭開菜葉視之,内有一死屍。

    因思:此人必被孫文儀所害。

    令獄卒且停在兩牢。

     且說那張院公抱着師金保等師馬都不來,徑往府前上尋,見開封府門首有屈鼓,張院公遂上前連打三下,守軍報知包爺。

    包公吩咐:“不許驚他,可領進來。

    ”守軍領命,引張院公到廳前。

    包公問:“所訴何事?”張院公逐一從頭将師家受屈事情說得明白。

    包公又問:“這五歲孩兒如何走脫?” 張院公道:“因為思母啼哭,領出買糕與他吃,逃得性命。

    ”包公問:“師馬都何在?”張院公道:“他侵早來告狀,并無消息。

    ”包公知其故,便着張院公去西牢看驗死屍,張院公看見是師馬都,放聲大哭。

    包公沉吟半晌,即令備馬到城隍廟來,當神祝道:“限今夜三更,要放師馬都還魂。

    ”祝罷而回。

    也是師馬都命不該死,果是三更複蘇。

    次日,獄卒報知包公,喚出廳前問之,帥馬都哭訴被孫文儀打死情由,包公吩咐隻在府裡伺候。

    思量要賺趙王來東京,心生一計,詐病在床,不出堂數日。

     那日,仁宗知道了,即差禦院醫百來診視。

    李夫人道:“大尹病得昏沉,怕生人氣,免見罷。

    ”醫官道:“可将金針插在臂膊上,我在外面診視,即知其症。

    ”夫人将針插在屏風上,醫官診之,脈全不動,急離府奏知去了。

     包公與夫人議道:“我便詐死了,待聖上問我臨死時曾有甚事吩咐,隻道:“惟薦西京趙王為官清正,可任開封府之職。

    ”次日,夫人将印绶入朝,哭奏其事,文武盡皆歎息。

    仁宗道:“既臨死時薦禦弟可任開封府之職,當遣使臣前往迎取趙王。

    ”一面降敕差韓、王二大臣禦祭包大尹。

    是時使命領敕旨前往河南,進趙王府宣讀聖旨已畢,趙王聽了,甚是歡喜,即點起船隻,收拾上任。

    不覺數日,到東京入朝。

    仁宗道:“包文拯臨死薦汝,今朕重封官職,照依他的行事。

    ”趙王謝恩而出。

    次日,與孫文儀擺列銮駕,十分整齊,進開封府上任。

    行過南街,百姓懼怕,各各關門。

    趙王在馬上發怒道:“汝這百姓好沒道理,今随我來的牌軍在路上日久,欠缺盤纏,人家各要出绫錦一匹。

    ”家家戶戶搶奪一空。

    趙王到府,看見堂上立着長幡。

    左右禀道:“是包大尹棺木尚未出殡。

    ”趙王怒道:“我選吉日上任,如何不出殡?” 張龍、趙虎報與包公,包公吩咐二人準備刑具伺候,乃令夫人出堂見趙王說知,尚有半個月方出殡。

    趙王聽了,怒罵包夫人不識方便。

    罵未絕口,旁邊轉過包公,大喝一聲:“認得包黑子否?”趙王愕然。

    包公即喚過張龍、趙虎,将府門關上,把趙王拿下,監于西牢,孫文儀監于東牢。

    次日升堂,将棺木擡出焚了,東西牢取出趙王、孫文儀兩個跪在階下,兩邊列着二十四名趨避——疾步快走以求躲避。

     無情漢,将出三十六般法物,挂起聖旨牌,當廳取過師馬都來證,将狀念與趙王聽了。

    趙王尚不肯招,包公喝令極刑拷問,趙王受刑不過,隻得招出謀奪劉都賽殺害師家滿門情由。

    次及孫文儀,亦難抵諱,招出打死師馬都情弊。

    包公疊成文案,拟定罪名,親領劊子手押出趙王、孫文儀到法場處斬。

    次日,上朝奏知,仁宗撫慰之道:“朕聞卿死,憂悶累日。

    今知卿蓋為此事詐死,禦弟及孫文儀拟罪允當,朕何疑焉。

    ”包公既退,發遣師馬都甯家;劉都賽仍轉師家守服;将趙王家屬發遣為民,金銀器物,一半入庫,一半給賞張院公,以其有義能報主冤也。

     十二劉義子冒功成驸馬崔長者赴京辨真僞 話說登州管下一個地名市頭鎮,居民稠密,人家并靠河岸築室。

    為惡者多,行善者少。

    惟有鎮東崔長者好善布施,不與人争。

    娶妻張氏,性情溫柔,治家勤儉。

    所生一子名崔慶,年十八歲,聰明穎達,父母惜如掌上之珠。

    忽一日有個老僧來家抄化道:“貧僧是五台山雲遊僧家,聞府中長者好善,特來化齋飯一餐。

    ”崔長者整衣冠出,延那僧人入中堂坐定,崔長者納頭便拜道:“有失款迎,萬勿見罪。

    ”那僧人連忙扶起道:“貧僧不識進退,特候員外見一面。

    ”長者大悅,便令作齋款待僧人,極其豐厚。

    長者席上問其所來,僧人答以:“雲遊到此,要見員外有一事禀知。

    ”長者舉手請道:“上人若要化緣或化齋,老拙不敢推阻。

    ”僧人道:“足見長者善心。

    貧僧不為化緣而來。

    即日本處當有洪水之災,員外可預備船隻伺候走路。

    敬以此事告知,餘無所言。

    ”長者聽罷,連連應諾。

    便問道:“洪水之災何時當見?” 僧人道:“但見東街寶積坊下那石獅子眼中流血,便要收拾走路。

    ”長者道:“既有此大災,當與鄉裡說知。

    ”僧人道:“你鄉皆為惡之徒,豈信此言;就是長音信我逃得此難,亦不免有苦厄累及。

    ”長者問道:“苦厄能喪命否?”僧人道:“無妨。

    将紙筆來,我寫幾句與長者牢記之。

    ”天行洪水浪滔滔,遇物相援報亦饒;隻有人來休顧問,恩成冤債苦監牢。

     長者看了不解其意。

    僧人道:“後當知之。

    ”齋罷辭去,長音取過十兩花銀相贈。

    和尚道:“貧僧雲遊之人,縱有銀兩亦無用處。

    ”竟不受而去。

     長者對張氏說知,即令匠人于河邊造十數隻大船。

    人問其故,長者說有洪水之災,造船逃避。

    衆人大笑。

    長者任衆人譏笑,每日令老妪前往東街探石獅子有血流出否。

    老妪看探日久,往來頻數,坊下有二屠大問其緣故,老妪直告其故。

    二屠待妪去,自相笑道:“世上有此等癡人。

    天旱若是,有甚麼水災?況那石獅子眼孔裡哪讨血出!”一屠相約戲之,明日宰豬,乃血灑在石獅眼中。

    是日,老妪看見,連忙走回報知,長者即吩咐家人,收拾動用器物,一齊搬上船。

    當下太陽正酷,日氣蒸人。

    等待長者攜得一家老幼登船已畢,黃昏左側,黑雲并集,大雨滂淪,三晝夜不息,河水擁入市頭鎮。

    一時間那人民居屋流蕩無遺,溺死二萬餘人,正因鄉民作孽太過,天以此劫數滅之,止有崔長者夫婦好善,預得神人救之。

    那日長者數十大船随洪水流出河口,忽見山岩崩下,有一初生黑猿被溺不能起,長者即令家人取竹竿接之,那猿及岸得生而去。

    船正行間,又見一樹木流來,有鴉巢在上,新乳數鴉飛不起,長者又令家僮取船闆托之,那鴉展開兩翼各飛将去了。

    适有灣處,見一人被浪激流下來,口叫救命,長者令人接之。

    張氏道:“員外豈不記僧人所言遇人體顧之囑。

    ”長者道:“物類尚且救之,況人而不恤哉。

    ”竟令家僮取竹竿援之上船,遂取衣服與換。

    忽次日雨止,長者仍令家僮回去看時,隻見洪水過去,盡成沙丘,惟有崔長者房屋,雖被浸損,未曾流蕩。

    家僮報知,長者令工人修整完備如前,攜老幼回家。

    同鄉鄰裡後歸者,十有一二而已。

    長者問那所救之人願回去否?那人哭道:“小人是寶積坊下劉屠之子,名劉英,今被水沖,父母不知存亡,家計盡空,情願為長者随行執鞭之人,以報救命之恩。

    ”長者道:“我既肯留我家下,就作養子看待。

    ”劉英拜謝。

     時光似箭,日月如梭,長者回家不覺又有半載。

    時東京國母張娘娘失去一玉印,不知下落。

    仁宗皇帝出下榜文,張挂諸州,但有知玉印下落者,官封高職。

    忽一夜崔長者夢見神人說:“今國母張娘娘失落玉印,在後宮八角琉璃井中。

    上帝以君有陰德,特來說與你,可着親兒子去報知,以受高官。

    ” 長者醒來,将夢與妻子說知。

    忽家人來報,登州衙門首有榜文張挂,所說與長者夢中之言相同。

    長者甚喜,欲令崔慶前去奏知受職。

    張氏道:“隻有一子,豈肯與他遠離。

    富貴有命,員外莫望此事。

    ”劉英近前見父母道:“小兒無恩報答,既是神人報說,我情願代弟一行,前往京都報知,倘得一官半職,回來與弟承受。

    ”長者歡然,準備銀兩,打點劉英起程。

    次日,劉英相辭,長者再三叮咛:“若有好事,休得負心。

    ”劉英領諾而别,上路往東京進發,不一日來到京城,徑來朝門外揭了榜文。

    守軍捉見王丞相,劉英先通鄉貫姓名,後以玉印下落說知,王丞相即令牌軍送劉英于館驿中伺候。

    次日,王丞相入朝奏知,仁宗召宮中嫔妃問之,娘娘方記得,因中秋賞月,夜闌,同宮女八角琉璃井邊探手取水,誤落井中。

    遂令宮監下井看取,果有之。

    仁宗宣劉英上殿,問其何知玉印之由。

    劉英不隐,直以神人夢中所報奏知。

    仁宗道:“想是你家積有陰德。

    ”遂降敕封英為西廳驸馬,以偏後黃娘娘第二公主招之。

    劉英謝恩,不勝歡喜。

    過數日,朝廷設立驸馬府與劉英居住,當下劉英一時顯達,權勢無比,就不思量舊恩了。

     卻說崔長者,自劉英去後将兩個月,日夜懸望消息。

    忽有人自東京來,傳說劉英已招為驸馬,極其貴顯。

    長者遂分付家人小二同崔慶赴京。

    崔慶拜辭父母,往東京進發,不一日來到東京,尋店歇下。

    次日,正訪問驸馬府,那人道:“前面喝道,驸馬來矣。

    ”崔慶立在一邊候過了道,恰好劉英在馬上端坐,昂昂然來到。

    崔慶故意近前要與相認,劉英一見崔慶,喝聲:“誰人沖我馬頭?”便令牌軍捉下。

    崔慶驚道:“哥哥緣何見疏?”劉英怒道:“我有什麼兄弟?”不由分說,拿進府中,重責三十棍。

    可憐崔慶,打得皮開肉綻,兩腿血流,監入獄中。

    此時小二在店中得知主人被難,要來看時,不得進去。

    崔慶将其情哀告獄卒,獄卒憐而濟之。

    崔慶原是富家,每日肉食不絕,一旦受此苦楚,怎生忍得。

    正在饑渴之際,思想肉食,忽牆外一猿攀樹而入,手持一片熟羊肉來獻。

    崔慶俄然記得,此猿好似我父昔日洪水中所救者,接而食之。

    猿去,過了數日又将物食送進來,如此者不絕。

    獄卒見了,知其來由,歎道:“物類尚有恩義,人反不如。

    ”自是随其來往。

    又一日,牆外有十數烏鴉集于獄中,哀鳴不已。

    崔慶亦疑莫非是父所救者,乃對鴉道:“爾若憐念我,當代我帶書一封寄回吾父。

    ”那鴉識其意,都飛向前。

    慶即向獄卒借紙筆修了書,系于鴉足上,即飛去,不數日,已飛到其家。

    正值崔長者與張氏正在說兒子沒音信之事,忽鴉飛下,立于身邊。

    長者驚疑,看鴉足上系一封書,長者解下看之,卻是崔慶筆迹,内具劉英失義及獄中受苦情由。

    長者看罷大哭。

    張氏問知其故,遂痛哭道:“當初叫汝莫收留他人,果然恩将仇報,陷我兒子于缧绁之中,怎能得出。

    ”長者道:“鳥獸尚知仁義,彼有人心,豈得如此負恩之甚?我隻得自往東京走一遭,探其虛實。

    ”張氏道:“兒受苦,作急而行。

    ” 次日,崔長者準備行李,辭妻赴京。

    數日,已到東京,尋店安下。

    侵早,正值出街訪問消息,忽見家人小二,身穿破衣,乞食廊下,一見長者,遂抱缧(léi,音雷)绁(xiè,音謝)——拘系犯人的繩索,引申為囚禁。

     之而哭,長者亦悲,問其備細。

    小二将前情訴了一遍,長者不信,要進府裡見劉英一面。

    小二緊緊抱住,不放他去,恐遭毒手。

    忽報驸馬來了,衆人都回避,長者立廊下候之。

    劉英近前,長者叫道:“劉英我兒,今日富貴不念我哉!”劉英看見,認得是崔長者,哪裡肯顧盼他,隻做不見。

    長者不肯休,一直随馬後趕去,不料已閉上府門,不得進去。

    長者大恨道:“不認我父子且由則可,又将吾兒監禁獄中受苦。

    ”即投開封府告狀。

    正值包公行香轉衙,長者跪馬頭下告狀,包公帶入府中審問,長者哀訴前情,不勝悲憾。

    包公令長者隻在府廊下居止,即差公牌去獄中喚獄卒來問:“有崔慶否?”獄卒複道:“某月日監下,獄裡飲食不給,極是狼狽。

    ”包公遂令獄卒散誕拘之。

     次日,即差人請劉驸馬到府中飲酒。

    劉英聞包公請,即來赴席。

    包公延入後堂相待,吩咐牌軍閉上府門,不許閑雜人走動,牌軍領命,便将府門閉止。

    然後排過筵席,酒至半酣,包公怒道:“緣何不添酒來?”廚下報道:“酒已盡了。

    ”包公笑道:“酒既完了,就将水來斟亦好。

    ”侍吏應諾,即提過一桶水來。

    包公令将大瓯先斟一瓯與劉英道:“驸馬大人權飲一瓯。

    ” 劉英隻道包公輕慢他,怒道:“包大尹好欺人,朝廷官員誰敢不敬我?哪有相請用水當酒!”包公道:“休怪休怪,衆官要敬驸馬,偏包某不敬。

    今年六月間尚飲一河之水,一瓯水難道就飲不得?”劉英聽了,毛發悚然。

    忽崔長者走近前來,指定劉英罵道:“負義之賊!今日負我,久後必負朝廷。

    望大人作主。

    ”包公便令拿下,去了冠帶,拖倒階下,重責四十棍,令其供招。

     劉英自知不是,吐出實情,招認明白。

    包公命取長枷系于獄中。

    次日,具疏奏知。

    仁宗宣召崔長者至殿前審問,長者将前事奏知一遍,仁宗稱羨道:“君之重義如此,親子當受爵祿,朕明日有旨下。

    ”長者謝恩而退。

    次日,旨下:劉英冒功忘義,殘虐不仁,合問死罪;崔慶授武城縣尉,即日走馬赴任;崔長者平素好善,敕令有司起義坊旌之。

    包公依旨判訖,請出崔慶,換以冠帶,領文憑赴任而去,長者同去任所。

    是冬将劉英處決。

     十三吳員城偷鞋謀人妻韓蘭英知情自缢死 話說江州城東永甯寺有一和尚,俗姓吳名員城,其性風騷。

    因為檀越張德化娶南鄉韓應宿之女蘭英為妻,多年無子情切,懇請求嗣續後,每遇三元聖誕,建設醮祠;凡朔望之日,專請員城在家裡誦經。

    員城見蘭英貌美,欲心常動,意圖淫奸。

    晚轉寺中,心生一計。

    次日,瞰德化往外,假讨齋糧為由來至張家,賄托婢女小梅,求韓氏睡鞋一雙,小梅悄然竊出與之。

    員城得鞋,喜不自勝,回到寺中,每日捧着鞋沉吟無奈。

    适次日張檀越來寺議設醮事,員城故将睡鞋一隻丢在寺門,德化拾起,心甚驚疑。

    既與員城話畢,歸家大怒,狠究睡鞋,遂将韓氏逐回母家,經官休退。

    員城聞知計就,潛迹逃回西鄉太平原,改姓名為馮仁,蓄發二年,值應宿将蘭英改嫁,仁買求鄰居汪欽,徑往韓宅求姻。

    宿與欽素交好,遂允其姻,令擇吉日過聘,刻期畢姻。

    欽回複馮仁,即納彩親迎,徑成婚配。

     倏忽韶光掣電,時光正值中秋佳節,月色騰輝,樂聲鼎沸,夫婦對飲于亭,兩情交暢,仁樂飲沉醉,攜妻而笑道:“昔非小梅之功,安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