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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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那個老僧,乃是祝味,隻因昔年避差外出,多年在他鄉,逢着僧人,談論禅理,遂乃披剃出家。

    曾在海潮庵,得聞高僧倫理正言,乃想起家鄉尚有兄長妻子,一旦歸來探看。

    雖說出家人不以妻子惦念,卻冥中為這賢德之兄,思念同胞,感令他歸來,以慰善人之望。

    祝味卻識故裡家門,年久家仆哪裡認得,見個和尚往内直走,便嚷叫起來,一手去扯。

    真個是出家有些道行,一毫火性不存,也不說出姓名來曆,也不嗔怪家仆,隻是遇着哥嫂妻子,方才認得。

    果然祝香老聽得家仆吵鬧,走出堂來,見了僧人,細看一會,乃抱頭而哭,妻子家衆方才認得,各相悲啼,乃複喜道:“阿弟,因何外遊不歸?叫我兄想望。

    一日不歸,一日思念,你如何把頭剃子,做了和尚。

    這和尚有何好處,你去做他?”祝味道:“阿兄,你怎見得和尚沒好處?依我弟說,和尚好處多哩。

    ”祝香道:阿弟你聽我說:抛離父母别家鄉,不習農工不做商。

     骨肉不親親外姓,王家差役叫誰當? 祝味聽了道:“阿兄,你說差了,我弟也有四句。

    ”說道:萬劫難逢一個人,如何迷誤在紅塵。

     因除煩惱離鄉裡,苦海回頭永不沉。

     祝香聽得,說道:“阿弟,我也不與你饒舌,人各有志,便随你罷了。

    隻是你既脫離塵情,今日何故又歸來?”祝味道:“我逢高僧講論玄理,因及綱常正道,弟兄妻子,乃是五倫正派。

    偶動了一念歸來之心,雖自知堕了思凡,卻也是阿兄善念感召。

    若是阿兄無思弟真心善念,怎得歸來!且問阿兄,當此老景,鎮日何以了此餘生?”祝香道:“近因老邁,家計已析諸子,日與老友盤桓,但願盛時以遂遇樂。

    ”祝香又把嫁女分産事說與祝味。

    祝味笑道:“弟今回家,願吾兄與衆老歡樂老年,料兄不逐世味,不同熏莸一類,凡有供贍,皆我小弟一力相承。

    ”以此祝香享八十餘之樂。

     卻說第四個老叟,名叫辛苗,平生身随衙門出入,資生過活,為人善柔,凡遇公事能言善談,多與人方便,出自忠厚本心。

    這衙門中有尖利出頭兒的,辛苗叟也由他,不與計較,有漏空不實的,辛苗叟多與他搪抵圓變,不壞了門風。

    一日,有一起争訟的,那原告刁誣,把一件傷天理、壞人門戶的事情,捏詞在官長,衙門衆投俱受了刁奸之賄,欺瞞官長。

    這被誣的可憐為人善柔,又且拙懦。

    辛苗叟知其受誣,情必不伸,乃捐自己錢鈔,代為打點,冒忌受嫌,暗把實情通知官長。

    官長疑他詐騙妄言,叟乃悲慘說道:“小人非詐騙妄言代訴,實乃知刁誣情虛,欲上得審其實,恐被刁誣蒙蔽公明,善柔受屈耳。

    ”官長喝罵而退,及另差人密訪,果系刁誣。

    善良不緻偏屈,村民稱快,哪知是辛苗暗行方便。

    俗雲:“公門中好修行。

    ”辛苗隻這一件事實,官長知其德行,乃大小獄情托他查訪,得情方審,無不稱明服公。

     三年官長轉任,辛苗叟家私都賠累,一貧如洗。

    人并不知,獨有其妻每出怨言,說道:“衙門人役,誰家不熱鬧起屋,哪個人不賺鈔養家,偏你冷清,把家産都賠累盡了。

    ”辛苗叟笑道:“婦子莫怨,我當年進衙門,為養家起屋。

    不意進了衙門,見衆人個個橫着腸子,狠心惡意,勒索人鈔。

    可憐這興詞動訟的,也有平日不舍穿,不肯吃,聚得錢鈔,都白白的送在這衙門裡。

    這也罷了,還有一等窮苦的,變産業,賣兒女,送上門與他,若是申了冤,饒輕了法。

    這也罷了,若是冤不申,法又重,我辛苗自進衙門看了這些情由,不覺不忍心性。

    一則也因未有子嗣,就賺了些錢鈔,知與何人;一則隻當積些方便,救人苦惱,便是敗了産業,饑寒家小,也說不得。

    幸得官長廉明聽信,三年轉任升去,不知後來官長如何。

    趁此抽身,另尋别業。

    ”其妻聽了,乃說道:“有此善心,我妻小願甘貧守,待你别業。

    ”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