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學切口中途逢小竊 搭架子特地請名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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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還是音信全無,急的連連跺腳。

    直到用過晚飯,才聽見大門上擂的一片聲響,胡先生坐着藍呢轎子,四個人打豐火把,照得通明雪亮。

    胡先生下了轎,氣喘籲籲的走到花廳上。

    田雁門朝着他深深一揖。

    胡先生拱拱手,嘴裡先說:“請坐,請坐!”一屁股蹲在炕床上。

     那時雖是八月天氣,廣東地氣又溫和,胡先生卻早戴上夾紗帽子,帽子上釘了一塊又桃紅顔色的披霞寶石。

    隻見他先把帽子除下,在帽筒上一架,又從腰裡打子兒的京扇袋内掏出一把名人書畫的象牙骨扇子來,捏在手中,扇個不住,又掏出小手巾來擦腦門子上的汗。

     田雁門剛要和他說話,他道:“我們先進去瞧一瞧病人再說。

    ”田雁門隻得引了他在前頭走,兩個家人照着羊角風燈。

     進了中門,就是内堂,上得樓去,才是三姨太太的房間。

    胡先生走到床前,坐将下來,說:“請出手來診診脈看。

    ”丫頭們隔着帳子,把三姨太太的一隻手捧将出來,用小枕墊着。

    ”胡先生起了三個指頭,按在脈上,便歪了頭,閉了眼睛,細細的凝了一會神,站起來對田雁門道:“我們外邊去說。

    ”田雁門道:“可要看看面色跟着舌苔?”胡先生道:“不消,不消。

    ”  田雁門隻得又把他引到花廳上。

     家人們早在紅木嵌螺甸的台子上預備好紙墨筆硯。

    胡先生更無别話,坐到椅子上,提筆飕飕的便寫。

    寫完了,遞給田雁門道:“吃一帖再看。

    要是好了些,就連一帖;不好再來請我。

     ”田雁門道:“請教胡老夫子,小妾究竟是什麼病?妨事不妨事?”胡先生道:“方子上寫的明明白白的了。

    雁翁,你自己去看吧!兄弟實在忙得很,出去還有二十幾家哩。

    ”一面說,一面拱手道:“再會,再會!”竟自揚長走了。

    田雁門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一回頭,看見胡先生一頂帽子還在帽筒上,便對家人說道“你去趕上胡先生,說他的帽子忘記在這裡了。

    ” 家人答應着,如飛而去。

    又一個家人趕進來道:“胡先生去遠了,不必趕了。

    他明日想着,自然會來取的。

    ”田雁門點頭道:“不錯,由他去吧。

    ”順手拿起藥方來一看,隻見上面寫的是:脈來沉細而數,審是陰血有虧,郁怒傷肝,以緻月事愆期,木火上升。

    故口苦微渴,治以養血疏肝法,即候諸大高明指正廣木香五分熟地三錢炒枳殼一錢杭甘菊錢半川芎錢半青陳皮五分酒白芍錢半歸身錢半制香附五分活水蘆根一尺田雁門看了一遍,贊歎不置,說:“果然名不虛傳!”一會帳房過來說:“胡先生是二十塊錢的看封,四塊錢的轎封;走了九道門檻,二九十八埠;上了一重樓梯,是四塊,一共四十六塊洋錢。

    ”田雁門道:“知道了。

    我隻要病人好了就是了。

     錢是身外之物,算它則甚”當下家人又飛風也似的去打藥。

    打得藥來,田雁門親自監督他們煎煮。

    三姨太太服了下去,也不見什麼效驗。

    問她自己,不過說是略為松動些,田雁門便連贊良醫不絕。

     且說這太平門外檸溪大街上胡銮來胡先生,本是個秀才,因為教書沒有人要,學了醫生。

    俗諺說的好:“秀才作醫,如菜作齑”,這是極其容易的。

    胡先生天分又好,讀了什麼《湯頭歌訣》,不消二十遍三十遍,便已滾瓜爛熱。

    後來又從了一位名師,據說是葉天士的嫡玄孫,叫作葉禮仁,本領着實高強,自收了這個徒弟之後,悉心指授,拿了許多《筆花醫鏡》、《金匮秘要》、《仲景傷寒論》,叫胡銮來仔細揣摩。

    不上三年,居然出手,便挂了招牌。

    在這廣東省裡,醫活了的人固然不少,醫死了的人也實在多。

    有些膽小的,聞風而懼,以緻胡先生生意十分清淡。

    他便發了個狠,說是要有人請他,非敲他了一個大竹杠不可,不然情願躲在後面屋子裡剔指甲。

    叫挂号的胡吹亂嚷,說是今天有幾十家,明天有幾十家,好等人家相信。

    他的挂号的,是他的表弟,就連四個轎夫,都是他的侄子和他的兒子。

    出門起來,華冠麗服;回到家中,隻剩一件舊棉袍子,肩頭上還打了兩三個補釘。

    這天田雁門請了他去,他發了一注小小的橫财,滿心歡喜不荊因為要故作匆忙的樣子,特為把帽子留在他家。

    到了第二天,叫大侄子就是當轎班的田雁門家中去齲誰知田雁門的門口作起刁來。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