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裝模樣鄉紳擺酒 運财物知縣貪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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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蘇州有一個頂闊的鄉紳,姓吳,官名一個圖字;父親吳祝,由翰林出身,開了坊,升到工部侍郎,雖沒有外放,錢卻弄得不少。

    是什麼緣故呢?原來這吳祝跟一個軍機大臣是親戚。

    他在這軍機大臣面上,說一是一,說二是二。

    有些人想放缺的,想得差的,總得孝敬這吳祝幾個,求他在軍機大臣面上吹噓吹噓。

    或者寫封把書字給該省督撫,那是比聖旨還靈。

    而且這吳祝“公平交易,童叟無欺,如蒙枉駕,不誤主顧。

    ”這個名氣傳揚開了,他的生意就十分擁擠,日積月累,他的宦囊也就可想而知矣。

    等到吳圖出世,吳祝早已一病身亡,幸喜丢下萬頃良田,千間廣廈,過的日子着實富裕。

     吳圖幼年在書房裡用功,等到十七八歲,就出去考小考。

     學台大人點名的時候,看見他的三代,就曉得是吳祝的兒子,因此留了神。

    等到發案,高高的進了。

    次年鄉試,三文一詩,做得花團錦簇;隻不過請人家搶了一個頭場,又買了三場謄錄,等到發榜,又高高的中了。

    吳圖進學中舉,卻如此容易,人家總以為他這進士,總别在荷包裡了。

    哪裡知道三上春官,掙不到一名進士,便把他氣的死去活來。

    幸虧他有的是家當,便援海防新例,報捐了一個道台,分省浙江,也當過幾回差使。

    隻是他的人糊塗不過,無論什麼事,一味的敷衍。

    撫台見他這樣,便叫人通個風給他,勸他不要候補了,還是回去享現成福吧;倘然戀棧,就要把“心地糊塗,遇事颟顸”八個字,參他用銀子換來的功名。

    吳圖無可如何。

    後來一想,索性趁老太太還在,告個終養;不為忠臣,便為孝子,也叫人家說得好聽些。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吳圖在家不知不覺已是兩年多了。

     在蘇州頗結交得兩個勢要:一個叫潘明,是位惰回籍的太史公;一位李百德,是位原品休緻的臬台。

    這三個人如兄若弟,天天聚在一塊兒飲酒看花,倒也不至于寂寞。

    有天潘明寫封信給他道:明日在倉橋濱張紅玉家,請一位北京來的同年,要吳圖跟李百德二人作陪。

    吳圖答應了。

    等到明日,吳圖一早起來,梳洗過了,用過早膳,便傳轎夫伺候,順路拜過幾個客,看看到了午牌時分,轎子便望倉橋濱如飛而來。

    原來蘇州的規矩,要是有人到妓女家裡請客,上半天就得過來,起碼要擾他一頓中飯,一頓點心,這妓女家裡,就得伺候他一天。

    這是各處的風俗不同,也不用細述。

     話說這張紅玉已牌抽身而起,才洗臉,潘明已經來了。

    正在閑談着看張紅玉梳洗,外面傳呼吳大人進來。

    婢女打起簾子,吳圖早已進來了。

    張紅玉把他上上下下一打量,見他穿的是竹根青甯綢夾袍子,棗紅摹本緞馬褂,腳下一雙三套雲的鑲鞋,襪子卻是烏黑,想是許久不換之故。

    隻見他坐下來,對着潘明寒暄幾句,嘴裡就叫一聲“來!”房門外一個二爺答應了個“是。

    ”隻聽見他吩咐道:“把東西拿進來吧!”二爺又答應了個“是。

    ”才匆匆的走了出去。

    先搬進一隻小轎箱,外面是用青布套套就的,卻不曾落鎖。

    二爺随手把轎箱開了,取出一件又長又大的品藍線绉的背心來。

    吳圖立起身來,把馬褂解開鈕子,兩隻手就不動了。

    二爺輕輕的替他脫去,把背心替他披上,這才回過身來,把馬褂疊好,放在轎箱裡。

    又在轎箱裡拿出一套白銅的漱盂,一隻江西細窯的飯碗,一雙鑲銀的象牙筷,把轎箱關了,望美女榻底下一塞。

    吳圖還罵道:“混帳東西!你什麼要緊?回來把衣裳倒亂了,又得收拾!”二爺一聲不言語,隻骨都着嘴,跑了出去。

    少時又拿進一隻白銅的小面盆來,白銅面盆裡還擱着一條雪白的毛巾。

    張紅玉看了,不禁好笑。

    随即問他道:“吳大人,你的鋪蓋來了沒有?”吳圖覺着有點不好意思,仰着臉,隻看壁上挂的單條字畫。

    一會兒,張紅玉也梳洗完了,下人等搬進飯來,是四盆四碗,也很精緻。

    另外有一壺酒。

    就請二人對坐,又斟過酒,自己打橫相陪。

    一時飯畢,李百德也來了,三人坐下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