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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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路,大約挪了有一二尺遠近的光景,就已頂到一張架子牀面前了。

    猛聽得牀上有人叫喚:“徒兒擡起頭來!”旁邊那個拉小的進房的人,忙着替小的答應道:“小徒有罪,不敢擡頭。

    ”又聽得牀上人道:“恕你無罪,擡起頭來,好聽為師的教訓。

    ”小的不敢欺大老爺的話,我此時已是早經擡起頭來望了他幾眼了。

    原來也是一個戴毗盧帽子,披袈裟的在家和尚,盤着膝坐在那裡,後面還拖了老大一條淌三花油水滑的辮子。

    再朝兩旁一看,并沒有第三個人在屋裡,連先時那個拉小的進門的人,也不知何時已自去了。

    隻見牀上坐着的那人對小的招招手,叫小的近前一步,說道:“徒兒聽着:你自從進我理門,須守我規矩,酒色财氣四門,須戒去頭尾各半,一切飲食,均須清減。

    ”說着,便拿手望天上一指道:“天上不吃雁鴿鸠。

    ”又朝地下一指道:“地下不吃犬馬牛。

    ”複行望空中一指道:“水中不吃鳝鼈鳅。

    三葷五厭,一概不準入口。

    以外便是水旱大鼻湖五種煙草,也不準吃。

    如有逾我戒者,天地人王滅,代代子孫絕。

    還有五字真言,交代于你,上不準傳父母,下不準傳妻子。

    如有違背師言,妄自出口,定有斷頭之禍,慎之!慎之!倘遇急難之中,對東南若耶山高叫三聲出口,自有神人搭救。

    ”後來又教給小的一個保身立命的小方法兒,就出來了。

    以後,便是每逢初一十五朔望兩日,帶着五百文香儀,去讨老師傅的順。

    】 問官道:【甚麼叫做讨順呢?】秃子道:【這個卻與進堂的規矩不同。

    進堂的那日,是一師一徒,别項人連要個影子玩玩都沒有的。

    這讨順的日期,卻是大家都攢在一處,或十個人一班,或二十個人一排,個個都一隻手捧着香儀,一隻手打着單稽首,對着那老師傅緻頌詞道:“讨老師傅的順。

    ”老師傅便派人先将各人手裡的香儀挨一挨二的收下後,一隻手扯着偏衫,一隻手舉起和尚袖子,向衆人一揮答道:“你們都順遂了,你們都造化了。

    ”這個名字,就叫做讨順。

    是我們理門裡每逢朔望萬不可少的規矩。

    以上都是小的實實在在的話。

    竈老爺上西天,有一句講一句,萬不敢瞞混大老爺的。

    或憐我們兩個人,都是屬雞的,每日抓一爪子,才有得吃一爪子呢!姓趙的身上,更多個三日頭的陰疾沒有好,一總兒都要求你大老爺開開天恩,放我們回去罷!】說着,又盡着碰頭。

    此時我見堂上問官業已替換了一個人了,隻見他将供招翻覆的看了一看,便對秃子問道:【還有五字真言,同那保身立命的甚麼小方法兒,未曾供清,索性說了罷,本委好替你們求上頭的恩典去。

    】秃子道:“哎唷!我的青天大老爺呀!小的适才不是說過了嗎?那五字真言是要到急難之中才能許出口呢!如有平時當作沒事的樣兒說出來,可不犯那斷頭之禍麼?别的話小的都可以說,隻有這幾個字,是不當人子的呀。

    】 問官見他不肯說,就想了一想,又問道:【一個好端端的百姓,捉将官裡去,殺腦袋打屁股,可以算得急難算不得急難呢?】秃子道:【小的就沒有吃過狗肉,也聽見過狗喊過的呀!殺頭固然是沒有命吃飯,打屁股也是九宗七祖都不得超生的事,怎麼還不算得急難呢?算得過!算得過!】問官忙又接着他這句話問道:【既是算得過,本委今天就替你出個主意,破一破迷信也好,叫你自己實驗實驗這個五字真言是靈不靈。

    】一面說着,一面就向刑杖簽筒裡抽了幾枝行刑的簽子,往堂下一撒,嘴裡喝道:【來吓!替我了拖下去重打?】其時真是堂上一呼,階下百諾,早把秃子不由分說的拖翻在地,一個人拿一條麻繩絡了頭,當着小辮子揪在手裡,一個人就◆了腿,便一五一十的數起來。

    不多時間,已打得皮開肉綻,鮮血橫飛。

    我當時去留神那秃子,起先百十下還咬着牙齒,忍住痛不肯開口。

    後來大約是熬煉不過了,才聽由輕而重的喊道:【觀世音菩薩呀!觀世音菩薩呀!直等一千小闆子數完了,他還自在那裡如同舌尖上安了轉輪一般,不住口的唧唧哝哝念。

    我看了他那種愚相,真覺得愚的可憐,愚得可笑。

    隻見問官又道:【你那五字真言,可念好了沒有?屁股上的疼痛,念了究竟有知覺還是沒有知覺?】秃子道:【小的從一打起,就業已念了有五六百遍了,無奈念自管念,屁股疼隻管疼,并沒有見得有甚麼影響呀!恐怕是今日菩薩不在家裡罷?】說着,又趕忙的改口道:【恐怕今日老佛爺不在家裡。

    】  問官見他直到此時,還是這們的迷信,連菩薩兩字都不敢輕易出口,便氣得把驚堂木一拍喝道:【好胡塗的東西!這五字真經,明明是他們理門裡人借了來騙人錢的,你倒已經自己拿屁股實驗過了,是一句沒有效力的白話,怎麼仍是這麼的藏頭露尾?還有甚麼保身立命的小方法兒,快供出來!倘再要有意遷延,待本委拖下去再重打!】那兩旁的衙役們,又吆喝一聲對他道:【天氣怪熱的,帶累我們弟兄跟着你受罪,快些兒供罷!不要回來自尋苦吃。

    】秃子道:【供供供!我供!我供!自從戒了鴉片煙之後,就是常有點兒血氣不定起來,常想要朝漢口花煙跑。

    誰知我們老師傅早為之備,就預先教小的一個彭祖倒海法。

    】問官道:【何為彭祖倒海呢?】秃子道:【說也奇怪,隻要每日于臨睡前,先把兩隻腿同死人一樣挺直了,然後一手托着外腎,一手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