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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們那些教習老夫子,竟連個程子是朱子的先生,以卑記尊,本不能直書其名,所以就加上了這麼一個子字的尊稱在上頭,略如《論語》通篇記者口氣,不書孔子曰而書子曰的意思,同一章例。

    至于那《阿房宮賦》頭四句更是淺而易見了,所說那齊、楚、韓、趙、魏等六王,悉為秦平,而四海歸于一統,蜀山多大木,砍伐淨盡,隻見其蜀山兀突在外,而阿房宮之營造力始達目的。

    你看古人那蜀山兀的【兀】字,是何等字斟句酌,一發萬鈞!亦是當時有識者,哀秦政隻顧土木大興,不恤民力,才用這等妙語深文,以見其橫暴達于極點,卒演成楚人一炬之慘劇,而不獨近為秦人失國之原因,亦當遠作萬世專制之殷鑒。

    所以他那尾内【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當使後人而複哀後人也】三十字應作一氣讀,是作者通篇的大主義。

    這一句義都耳食不全,中國的學界前途,還想有進化完全的一日麼?推而至于西學,一切氣、光、化、電、語言、文字中有無舛錯,我更是不敢妄贊一詞了!你看,這樣的局面,叫我于改良二字名義上如何才能盡實行的義務呢?次公,你是個聰明人,又系世家,真君又是西山前輩的嫡派,你們二位老先生倒替我想想看,有甚麼良醫能醫他們那些不通的病?免為學界之羞才好呢!” 宸章方欲啟齒,不意真曉輪早欠身答道:“賈老先生本來家學淵源,宜乎一般新學界的草茅後進未能望其肩背。

    再他們半多失業遊民,臨時改造的,隻要稍得一知半解,便自诩為新學已得三昧。

    其實何嘗有完全教育的程度呢?所以名雖教員,實則無賴。

    而又類皆捉住和尚要辮子的人,所非所學,所學非所用,濫竽充數,所在不免。

    至于洋教習一層,說出來更屬令人可發一笑。

    這是我從前在上海一家新聞報紙上親眼所見的。

    說是有一個熱心志士,組織了一所高等學堂,其規模宏敞,程度高尚,悉照京師大學堂所訂,且将來學生畢業,出路較各學堂為優。

    開校之日,董其事者,欲為該堂鄭重名譽起見,就遍請滬上官商學界名公巨卿,并美國大教育家李提摩太君為該堂臨時演說員,一時遠近聞風興起,來賓頗衆。

    不意到了第二日,那個李提摩态度君出外告給人說:【該學生将來效果,定不滿今日莅堂諸君之意,因他們聘請的那兩個洋文教習,一個英國人,我不認識他。

    其餘的那個美國人确是從前在我們美屬舊金山充當過剃匠的,怎麼會受你們中國的士大夫特别歡迎,竟請他來擔任教育義務的呢?豈不要明日把一堂的學生子都養成剃頭匠的資格麼?”姓真的說到這裡,又笑了一笑道:“你們諸位倒聽聽看,倘若他這一句話是同我的姓聯過宗的,上海一地,早得風氣之先,倒已會請了剃頭匠來做洋文教習了。

    若要到内地裡不開通的所在,還怕不要拉了紅頭巡捕來當做達摩祖師出現麼?” 宸章笑道:“他們若能拉着印度人認做達摩祖師,那倒算是認得人了。

    如今你以為學堂裡請了個把外國剃頭匠務來做洋文教習,又當作是一件出乎其類拔乎其萃的新奇事了麼?不曉昨我所見的那一件事,才可以算得有一無二的笑談呢!”衆人聽了,都一齊道:“請你且說出來是件甚麼事?若要邊翰林院待诏的人品都不如(俗稱剃頭匠為翰林院待诏),難不成那外國營業界上還有甚麼修腳的嗎?”宸章又笑道:“剃頭的未免太高,修腳的卻又比得太低了些兒!我所說的這個人,倒是一個不高不低正合中庸之道,就如同那日本人敬重我們華人,請坐椅子的一句和文,譯出來是【閣下請挂】四個字名義相同。

    ”其時衆人又都笑将起來。

    賈鈞之道:“這挂字的字義,是上不在天,下不在田,究竟是拿中國人比了一個甚麼東西了?次丹,你爽直兒說罷!别要叫我們大家吃了你一點酒菜,悶在肚裡,實時還你的席,那你可就是打死兒子招女婿,情而不情了!”宸章笑道:“我說就是,你别要又來刁酸人了。

    但是座中若有擔教育義務的,卻不許多我的心!”賈鈞之道:“你盡管說,打從我就頭一個贊成你的這句話,如若有人找你講禮,有我呢!”  宸章聽了,才笑了笑說道:“聽說不久南京換的這位南洋大臣,本來就是個外交老手,又加新從各國去遊曆一番回來,所有那些崇拜外人的性質,更是成了一千年的僊鶴,神色都變定了。

    有一日,正在花廳上接見屬員,忽然巡捕進來回說,有一夥子女東洋人要見。

    他耳朵裡聽見是有個洋字,就來不及叫人請,頃刻之間,請進來了。

    也有老的,也有少的,也有村的,也有俊的,把個花廳子上站了一大堆,一個個都向他打着不完全的日本話,要求發給一張護照,到内地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