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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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七八分,便說道:“你且慢和我分辯,聽你姊姊細細說來。

    你說給老虎拖去咬傷了腰,後來雖說把傷養好了,怎麼現在腰眼上沒有一點傷疤?又說接着害傷寒病,我們關外人,凡是害傷寒病的,一二十天不得便好,便是好了,那臉上的氣色一時也不能複原。

    況且據你說,跟着他們住在帳篷裡搬來搬去,這遊牧的生涯何等辛苦,你又是受傷大病之後,如何沒有一點病容?如何沒有一點風塵氣色?你才回家的時候,我細細看你,不但沒有一點憔悴氣色,反覺得你的面龐兒比從前圓潤了些。

    你告訴我在外面受苦,我看你說話的時候,不但沒有愁容,反卻有喜色,這是你故意嘴裡說得苦惱,肚子裡自然有你快活的事體。

    再說到你跟着那班獵戶,東裡走到西裡,你和一班陌生男人住在一處,萬萬保不住你的身子的。

    你想我們關外地方的男子,誰不是見了娘兒們和餓鬼一般似的?何況妹妹又在落難的時候,他們又是一班粗蠻獵戶;妹妹又長得這樣一副标緻的面龐兒,又跟着他們住在帳篷許多日子,妹妹你有什麼本領保得住你的身子呢?那時妹妹倘然保不住身子,回家來不知要怎樣地苦惱傷心;如今妹妹回來,卻一點沒有悲苦的樣子——這獵戶一節,便是妹妹扯的謊。

    可是做姊姊的有一句放肆話,妹妹不要生氣,我如今看定妹妹決不是女孩兒,且肚子裡已有孩兒了!” 佛庫倫聽到這裡,不由她粉臉漲得通紅,“啊”地叫了一聲,卻接不下話去。

    恩庫倫不由她分說,便接下去說道:“妹妹這幾天病了,爹媽為了妹妹的病,急得六神無主。

    其實妹妹哪裡是病,簡直是小孽障在肚子裡作怪!妹妹不用抵賴,妹妹雖不肯告訴我,妹妹那種懶洋洋的神氣,早已告訴我了。

     妹妹不是常常嘔吐嗎?不是嚷着腰酸嗎?不是愛吃那酸味兒嗎?這樣樣都是小孩作怪的憑據。

    爹媽隻因一心可憐你,被你一時瞞住了。

    我做姊姊的,你怎麼瞞得呢?再者,你自己拿鏡子照照看,你的眉心兒也散了,還和我混稱什麼小姑娘呢? 好妹妹,你還是和我老實說罷,你在外面怎麼鬧的?“這一席話,說得迅雷不及掩耳。

     佛庫倫這幾天正因離開她那心上人兒很不自在,又因肚子裡種下禍根,抱着一肚的羞愧悲愁,找不到一個可以商量的人。

     聽了她姊姊一番又尖刻又親熱的話,不由得她心頭一擠,眉頭一鎖,小嘴一噘,賣起瓢兒來了。

    一扭頭,倒在她姊姊懷裡,抽抽咽咽哭得柔腸婉轉,雲鬓蓬松。

    恩庫倫上去摟着她,勸着她。

    佛庫倫這才把自己委屈情形,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恩庫倫聽了,怔怔地半晌,說着:“這才是饑荒呢!你想俺爹爹也算是布爾胡裡村上的一位村長。

    這村坊上的人,又多麼看重妹妹!去年窩家集牛錄的兒子打發人來說媒,俺爹爹也不肯給。

      如今給他知道他寶貝的女兒給俺村裡的仇人糟踏,叫他老人家這一副老臉擱到什麼地方去。

    這個風聲傳出去,不但是俺爹爹村長的位置站不住,便是妹妹也要給合村的人瞧不起。

    妹妹肚子裡的孩子,俺村裡人決不容他活在世上的。

    “恩庫倫說到這裡,佛庫倫從炕上跳下地來,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嘴裡不住地說:”姊姊救我!“恩庫倫一面把佛庫倫扶起,拿手帕替她拭去眼淚。

     正無法可想的時候,忽見正庫倫一腳踏進房來,見三妹子哭得和帶雨梨花似的,忙上前來問時,佛庫倫暗暗對她大姊遞眼色,叫她莫說出來。

    恩庫倫說:“俺們自己姊妹,不用瞞得。

     況且二妹子原比俺聰明,告訴她也有一個商量處。

    “接着把佛庫倫如何與烏拉特結識,如何肚裡受了孕,從頭到尾說個明白。

      正庫倫聽了,吓了一大跳,盡是睜着眼,目不轉睛地怔怔地向佛庫倫臉上看着。

      佛庫倫被她看得不好意思。

    忽見正庫倫一拍手說道:“有了。

    ”恩庫倫忙拉着她,連連追問:“二妹子有了什麼好計策呢?”正庫倫坐上炕來,三姊姊臉貼臉,聽她悄悄地說道:“俺們不是常常聽人說道,高句麗的始祖朱蒙是柳花姑娘生的嗎?她姊妹三人,大姊姊柳花姑娘,二姊姊葦花姑娘,三妹妹黃花姑娘。

    那柳花姑娘也是女孩兒,有一天她獨自一人站在後院裡,天上掉下顆星來,鑽進柳花姑娘嘴裡,便養下這個朱蒙。

    高句麗人說是天上降下來的星主,便大家奉他做了國王。

     如今三妹妹也可以找一樣東西吞下肚去,推說是這東西落在肚子裡變成孩兒。

    過幾天養下孩兒來,倘是男孩兒,村坊上也許奉他做村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