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陶榔兒盜小兒 段中門阻谏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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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隐瞞不得了。

    小人一族有百十餘丁人口,都共着一所祖墳;這祖墳曾被仙人題破,甚是靈驗。

    若墳上動了一塊磚,一塊土,小人合族便或災或病,害得七損八傷,隻從新收拾好了,方才免得。

    今不幸這祖墳恰恰在河道界限中間,這一掘去,小人合族百丁,料應都是死了。

    欲要懇求老爺,苦于無門而入,故小人情願将幼子殺了,充作羊羔以為進身之地。

    今僥天之幸,得蒙老爺青目,也是千載奇逢,隻求老爺開天地之恩,将河道略委曲得三五丈地,便救了小人合族百十餘條蟻命。

    ”說罷,又嗚嗚的哭倒在地。

     麻叔謀心中暗想道:“此人為我害了許多性命,也是絕後之計。

    若不依他,他是亡命之徒,拼着一死,一頓猖狂起來,真有幾分不便。

    ”又想着小孩子的滋味甚美,若絕了,便再吃不成。

    因說道:“保護祖墳,便要違背聖旨,實是難事。

    但念你情意十分殷勤,不得不為人保全了。

    隻是這蒸羊羔,我須缺他不得。

    ”陶榔兒道:“老爺既肯開恩,真是重生父母。

    這蒸羊羔,小人便赴湯蹈火,也要日日尋來上獻。

    ”麻叔謀大喜,随叫左右進來,暗暗傳令與衆丁夫,下馬村地方,河須橫開一曲,不許挖動陶榔兒的祖墳。

    正是: 既忍食人子,何難背君旨。

     東海掘波濤,不足贖其死。

     陶榔兒既得保全祖墳,便千恩萬謝的辭出。

    回到家中,與柳兒、小壽說知。

    弟兄三人,歡喜不盡。

    隻是每夜去偷盜孩子來報恩。

    先叫人去偷,一時偷不來,便自家去偷。

    先隻在近村去偷,近村偷完了,便遠村去偷,或招窮人偷了來賣,或着人四處去買。

    可憐甯陵縣以至睢陽,這一路鄉村市井,三四歲的小孩子也不知被他偷盜了多少!這家不見了兒子,那家失脫了女兒,處處含冤,村村抱怨。

    初猶不知下落,後訪知是陶榔兒盜了獻與麻叔謀,都恨不可言。

    也有到縣中告狀鳴冤的,也有到郡中公呈出首的;也有約齊了衆人,打到陶榔兒家中的。

    被害之家,紛紛攘攘。

    陶榔兒着了忙,隻得求麻叔謀做主。

    麻叔謀大怒道:“幾個百性,焉敢如此橫行?莫說偷孩子沒有形迹,便吃了幾個孩子,待要怎麼?”便叫拿帖子到郡縣中去講。

    郡縣都曉得麻叔謀是炀帝的寵臣,誰敢不依!隻得轉将這些告狀的百姓拿去,打的打,夾的夾,問罪的問罪,弄得哭聲遍地,怨氣沖天。

    正是: 天下隻權勢,為官誰得情。

     明知冤與屈,猶自重加刑。

     衆百姓受苦不過,大家齊聲道:“我們兒女被他盜去吃了,還要受楚問罪,天理難容!郡縣料敵他不過,除非到皇帝面前鳴冤,方得個明白。

    就拼一死,也說不得了!”遂三三五五,都相聚往東京去告禦狀。

    麻叔謀聞知此信,心下也有幾分追悔駭怕。

    怎奈騎在虎背上,下來不得。

    隻得忍着肚痛,收拾了白金千兩,寫書一封,差心腹家人黃金窟到東京來彌縫此事。

    因吩咐他道:“虎贲郎将段爺,現為中門使,掌管四方奏章。

    他與我平素交厚,你可将此書并禮投上,就說甯陵縣百姓要阻撓河工,妄造誣言,毀謗上官。

    今進京來告禦狀,求段爺千萬為情,不要奏上。

    段爺若承應了,我就将天下的孩子吃完了,這些百姓也沒法奈何。

    ” 黃金窟領了主人之命,連夜望東京而來。

    到了段達私宅前,先将官書投上。

    段達接書,看知來意。

    又見寫着白金千兩,将黃金窟叫入後堂。

    黃金窟見了段達,忙磕了一個頭,随将白金鋪在地上說道:“家爺因一路民刁,開河甚難,久失修候。

    今聊具代儀些須,以表敬意。

    望老爺笑納。

    ”段達道:“你家老爺開河辛苦,我時常相念,正愧無以為情,如何倒以厚禮見惠!就是書中所說的這些小事,你老爺與我們這等相厚,自然要用情,如何好收禮的?”黃金窟道:“薄禮不足展敬,望老爺勿拒。

    隻是這些刁民若得重處一番,便是老爺的厚恩了。

    ”段達想一想說道:“我若不受禮物,你老爺倒轉疑心。

    我權且收下,你回去多拜上老爺,隻管放心開河前去,凡事都在我身上。

    莫說幾個百姓的禦狀,就是參劾的表章,也不與他傳上。

    ”黃金窟道:“若是如此,感恩不淺。

    ”段達一面叫人收禮,一面叫款待黃金窟酒飯,一面打發回書。

    黃金窟領了回書,竟到甯陵縣來回複麻叔謀,不在話下。

     遲了兩日,隻見甯陵與睢陽的百姓,亂紛紛都到東京來,禦狀就似雪片一般,都是告麻叔謀蓄養大盜陶榔兒,偷盜孩子作羔羊蒸吃,一路被盜孩子三五千人,白骨如此,慘莫可言,伏乞追究等情。

    段達收了禦狀,随叫衆百姓來審道:“麻爺乃朝廷大臣,焉肯為此參毒之事?皆是你這起刁民,要阻撓河工,故造此誣言毀謗。

    ”衆百姓道:“小人們乃窮鄉下邑的百姓,又無墳墓田地與河道相礙,何苦要阻撓大工?小人們隻為自家的兒女受此慘禍,故來鳴冤!”段達道:“胡說!兩三歲的孩子,日間必有人看管,夜間必有父母同寝,如何得能家家偷去?就偷了三五千人?這等誣言,不問可知。

    若不嚴治,刁風愈熾。

    ”遂不由分說,将衆百姓每人毒責四十,解回原籍問罪。

    正是: 世法陂如此,人心慘莫言。

      乾坤空浩大,無處吐民冤。

     不知衆百姓畢竟如何結局,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