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慶遐齡華堂稱壽 訪名妓花國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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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挹香住在張宅,朝夕與小山飲酒論詩,十分合意。

    時光迅速,十三日,張宅門前懸燈結彩,親友俱來慶賀,挹香也與姑丈姑母拜壽。

    開觞款客,足足忙了三天,然後壽事完畢。

     小山便約了挹香,去訪那有名的才妓。

    挹香甚喜,即更換了鮮新衣服,與小山同往。

    未裡許,早至竹卿家,有人迎接進去,坐了一回,然後進内廳與竹卿相見。

    原來這竹卿乃是一個大家閨阃,繼因水火刀兵,兼之又失怙恃,緻遭淪落。

    素性聰慧,詩詞歌賦,無一不出人頭地。

    以故才人墨士踵門者,交相錯也。

    然為人幽靜,身價自高,凡遇客來客去,彼俱淡漠自安。

    雖身溷歌台舞榭,而心無送舊迎新。

    齋 挹香與小山入室,見竹卿緩緩相迎,入座後,侍兒即獻茶。

    茶畢,竹卿微啟朱唇,詢問姓氏。

    挹香見他一團雅态,萬種溫柔,心已欽羨,乃細述姓氏,然後道:“仆等久慕芳卿才思壓人,故不憚迢迢百裡,特來晉谒仙姝。

    今蒙不以刍荛見棄,而以蓬島相親,不勝幸甚。

    ”竹卿道:“賤妾風塵弱質,自慚受辱泥塗,雖曰粗識之無,何敢望雅人懷抱。

    今日貴人枉顧蓬門,不勝僥幸。

    ”于是偕二人至一書舍中,商彜周鼎,位置妥貼,兩傍挂着許多名人投贈。

    又有一副楹聯道: 明月二分萦好夢,靈犀一點逗芳心。

     挹香觀玩了一番,又見窗前堆着許多詩集,啟視之,皆竹卿所作骈體詩詞。

    其中佳句,如《山居雜詠》雲:“偶然小憩聽泉湧,暫學忘機看鳥飛。

    ”又如《春閨》雲:“鹦鹉不知人意懶,簾前幾度喚梳頭。

    ”又如《畫龍》雲:“龍不畫全身,身在雲深處。

    兩睛點炯然,何日始飛去。

    ”其《詠筆》雲:“管城春色豔,花向夢中開。

    一入文人手,經天緯地來。

    ”最妙其蘊藉處,有《詠早起》一首雲:“起視天猶早,何須喚侍兒。

    雲鬟梳也未,洗手讀《毛詩》。

    ”其深意處,有詞兩句雲:“病是愁根愁是葉,葉是雙眉。

    ”其餘皆俊逸清新,目不暇接。

     挹香看了大贊道:“芳卿雅人深緻,道韫奇才,吾輩須眉真堪愧殺。

    ”竹卿笑答道:“妾鄉僻無知,所學讴吟,無非漁歌牧唱,何敢當公子謬贊。

    ”于是在書室中談談說說,天色已晚,竹卿命侍兒端整酒肴,請二人飲酒。

    席上論詩講賦,極盡綢缪,杯盤狼藉,履舄交錯。

    飲畢已有二鼓,彼此有些醉意。

    小山扶醉歸,而挹香獨留也。

     竹卿初會挹香,意殊磊落,及小山歸後,便執燭引挹香至卧房,略叙片言,即僞醉而假寐。

    挹香彷徨室内,見其布置精潔,雅淨無倫,壁間懸一古琴。

    不覺觸動素懷,思一奏其技,又恐驚其清夢。

    屏思枯坐,夜已将深。

     少頃,見竹卿已醒,試問道:“美哉睡乎?”竹卿不答,從容對鏡理鬓訖,添香于爐,向壁上取琴,默坐撫之。

    覺凄凄切切,哀怨動人,如浔陽江頭之調,挹香不覺淚下。

    竹卿見挹香如此,罷彈問曰:“君亦能此乎?何所感之深耶?”挹香道:“卿以此寓淪落之感,仆縱非白江州,然入耳警心,能不悲從中來耶?”竹默然久之,謂挹香道:“試更為君彈一曲可乎?”挹香曰:“可。

    ”于是重理舊弦,别翻新調,如莺語之間關,如流泉之幽咽。

    挹香傾耳聽之,愈加感歎道:“伯牙、子期,千載難逢。

    卿彈此高山流水之操,而以知音許我,我何敢當。

    卿真青樓中之伯牙也。

    ”竹卿至此始有喜色,與挹香剪燭清談,兩情懇摯。

    東方既白,亦無暇作巫山之夢矣。

     即辭歸至張家,與小山談昨宵事。

    小山十分欽慕。

    挹香從此系念芳洲,萦思香草,幾将廢寝辍眠。

     一日,與小山在書館中,忽家人來報雲:“東巷王竹卿家遣人在外。

    ”挹香命進,方知其使送來瑤琴一張,翠◆兩方,纨扇一柄,是竹卿親手所書近作。

    挹香大喜,遂收而謝之。

    思作瓊瑤報,即往各處購得紫竹箫一支,漢玉連環一事,自繪梅花帳顔一幅,橄榄核船一事,共四色。

    其橄榄核船雕刻精緻,中艙客四人,二人在後,一搖橹,一扭浜,窗棂皆可開阖,眉目如畫。

    外用退光漆盒,如藥制橄榄形,紅絲結絡,可以佩身。

    購全,遂親攜至竹卿家道:“明?翠羽,卿自有之,仆亦不敢以此俗物溷卿雅賞。

    些須微物,雖不足貴,然亦非尋常繡閣所能解識者。

    風雅如卿,當留作紅閨雅伴。

    ”竹卿欣然道:“妾以淪落風塵,君獨不視為章台柳而寵異如此,妾當懸佩于身,不啻太真之金钗钿盒矣。

    ” 嗣後往來愈密,耗日于雨窟雲巢之内,?人于鹣交鲽合之時。

    不知不覺,将有一月有餘。

    忽吳中信來,促挹香歸。

    挹香不得已,往别竹卿,并勸其保重身子。

    竹卿亦叮囑再三,并約何時再會。

    挹香以來年杏花時再續前緣,并勸放開慧眼,早擇從良,毋使鄙人多恨。

    言訖,大家淚如雨下,挽手牽裾,有無限牢騷之态。

    俄而家人又來催促,不得已道:“保重小心,我去也。

    ”倉皇酸鼻而行。

    竹卿沒奈何,送至門前,不覺十分凄惋。

    正所謂: 流淚眼觀流淚眼,斷腸人對斷腸人。

     當下挹香匆匆回至張家,拜辭姑丈姑母,又别了表兄表妹,自然也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