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美男子避惑反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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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兩件合來值不上十兩之數,他在人前騁富,說值五十兩銀子。

    一日要買媳婦的歡心,教妻子拿去任她揀個中意的用。

     何氏拿了,看不釋手,要取這個,又丢不得那個;要取那個,又丢不得這個。

    玉吾之妻道:“既然兩個都愛,你一總拿去罷了。

     公公要用,他自會買。

    ”何氏果然兩個都收了去,一般輪流吊在扇上。

    若有不用的時節,就将兩個結在一處,藏在紙匣之中。

    玉吾的扇墜被媳婦取去,終日捏着一把光光的扇子,鄰舍家問道:“你那五十兩頭如今哪裡去了?”玉吾道:“一向是房下收在那邊,被媳婦看見,讨去用了。

    ”衆人都笑了一笑,内中也有疑他扒灰,送與媳婦做表記的。

    也有知道他兒子不中媳婦之意,借死寶去代活寶的,口中不好說出,隻得付之一笑。

     玉吾自悔失言,也隻得罷了。

     卻說蔣瑜因家貧,不能從師,終日在家苦讀。

    書房隔壁就是何氏的卧房,每夜書聲不到四更不祝一日何氏問婆道:“隔壁讀書的是個秀才,是個童生?”婆答應道:“是個老童生,你問他怎的?”何氏道:“看他讀書這等用心,将來必定有些好處。

    ”她這句話是無心說的,誰想婆竟認為有意。

    當晚與玉吾商量道:“媳婦的卧房與蔣家書房隔壁,日間的話無論有心無心,到底不是一件好事,不如我和你搬到後面去,教媳婦搬到前面來,使她朝夕不聞書聲,就不動憐才之念了。

    ”玉吾道:“也說得是。

    ”揀了一日,就把兩個房換轉來。

     不想又有湊巧的事,換不上三日,那蔣瑜又移到何氏隔壁,咿咿唔唔讀起書來。

    這是什麼緣故?隻因蔣瑜是個至誠君子,一向書房做在後面的,此時聞得何氏在他隔壁做房,瓜李之嫌,不得不避,所以移到前面來。

    趙家搬房之事,又不曾知會他,他哪裡曉得?本意要避嫌,誰想反惹出嫌來?何氏是個聰明的人,明曉得公婆疑她有邪念,此時聽見書聲愈加沒趣,隻說蔣瑜有意随着她,又愧又恨。

    玉吾夫妻正在驚疑之際,又見媳婦面帶慚色,一發疑上加疑。

    玉吾道:“看這樣光景,難道做出來了不成?”其妻道:“雖有形迹,沒有憑據,不好說破她,且再留心察訪。

    ”看官,你道蔣瑜、何氏兩個搬來搬去弄在一處,無心做出有心的事來,可謂極奇極怪了,誰想還有怪事在後,比這樁事更奇十倍,真令人解說不來。

    一日蔣瑜在架上取書來讀,忽然書面上有一件東西,像個石子一般。

    取來細看,隻見:形如雞蛋而略扁,潤似蜜蠟而不黃。

    手摸似無痕,眼看始知紋路密;遠觀疑有玷,近觇才識土斑生。

    做手堪誇,雕斫渾如生就巧;玉情可愛,溫柔卻似美人膚。

    曆時何止數千年,閱人不知幾百輩。

     原來是個舊玉的扇墜。

    蔣瑜大駭道:“我家向無此物,是從哪裡來的?我聞得本境五聖極靈,難道是他攝來富我的不成?既然神道會攝東西,為什麼不攝些銀子與我?這些玩器寒不可衣,饑不可食,要他怎的?”又想一想道:“玩器也賣得銀子出來,不要管他,将來吊在扇上,有人看見要買,就賣與他。

    但不知價值幾何,遇着識貨的人,先央他估一估。

    ”就将線穿好了,吊在扇上,走進走出,再不見有人問起。

     這一日合該有事,許多鄰舍坐在樹下乘涼,蔣瑜偶然經過。

     鄰舍道:“蔣大官讀書忒煞用心,這樣熱天,便在這邊涼涼了去。

    ”蔣瑜隻得坐下,口裡與人閑談,手中倒拿着扇子将玉墜掉來掉去,好啟衆人的問端。

    就有個鄰舍道:“蔣大官,好個玉墜,是哪裡來的?”蔣瑜道:“是個朋友送的,我如今要賣,不知價值幾何?列位替我估一估。

    ”衆人接過去一看,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不則聲。

    蔣瑜道:“何如?可有個定價?”衆人道:“玩器我們不識,不好亂估,改日尋個識貨的來替你看。

    ”蔣瑜坐了一會,先回去了。

    衆人中有幾個道:“這個扇墜明明是趙玉吾的,他說把與媳婦了,為什麼到他手裡來?莫非小蔣與他媳婦有些勾而搭之,送與他做表記的麼?” 有幾個道:“他方才說是人送的,這個窮鬼,哪有人把這樣好東西送他?不消說是趙家媳婦嫌丈夫醜陋,愛他标緻,兩個弄上手,送他的了,還有什麼疑得?”有一個尖酸的道:“可恨那老王八平日輕嘴薄舌,慣要說人家隐情,我們偏要把這樁事塞他的口。

    ”又有幾個老成的道:“天下的物件相同的多,知道是不是?明日隻說蔣家有個玉墜,央我們估價,我們不識貨,教他來估,看他認不認就知道了。

    若果然是他的,我們就刻薄他幾句燥燥脾胃,也不為過。

    ”算計定了,到第二日等玉吾走出來,衆人招攬他到店中。

    坐了一會,就把昨日看扇墜估不出價來的話說了一遍,玉吾道:“這等,何不待我去看看?”有幾個後生的竟要同他去,又有幾個老成的朝後生搖搖頭道:“教他拿來就是了,何須去得?”看官,你道他為什麼不教玉吾去?他隻怕蔣瑜見了對頭,不肯拿出扇墜來,沒有憑據,不好取笑他。

    故此隻教一兩個去,好騙他的出來。

    這也是慮得到的去處。

    誰知蔣瑜心無愧作,見說有人要看,就交與他,自己也跟出來。

    見玉吾高聲問道:“老伯,這樣東西是你用慣的,自然瞞你不得,你道價值多少?”玉吾把墜子捏了,仔細一看,登時換了形,臉上脹得通紅,眼裡急得火出。

    衆人的眼睛相在他臉上,他的眼睛相在蔣瑜臉上,蔣瑜的眼睛沒處相得,隻得笑起來道:“老伯。

    莫非疑我寒儒家裡,不該有這件玩器麼? 老實對你說,是人送與我的。

    ”玉吾聽見這兩句話,一發火上添油,隻說蔣瑜睡了他的媳婦,還當面譏消他,竟要咆哮起來。

     仔細想一想道:“衆人在面前,我若動了聲色,就不好開交,這樣醜事,揚開來不成體面。

    ”隻得收了怒色,換做笑容,朝蔣瑜道:“府上是舊家,玩器盡有,何必定要人送?隻因舍下也有一個,式樣與此相同,心上躊躇,要買去湊成一對。

    恐足下要索高價。

    故此察言觀色,才敢啟口。

    ”蔣瑜道:“若是老伯要,但憑見賜就是,怎敢論價?”衆人看見玉吾的光景,都曉得是了,到背後商量道:“他若拚幾兩銀子,依舊買回去滅了迹,我們把什麼塞他的嘴?”就生個計較,走過來道:“你兩個不好論價,待我們替你們作中。

    趙老爹家那一個,與迦楠墜子共是五十兩銀子買的,除去一半,該二十五兩。

    如今這個待我們拿了,趙老爹去取出那一個來比一比好歹,若是那個好似這個,就要減幾兩;若是這個好似那個,就要增幾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