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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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安靜地問。

     “這是我們的工作,請你相信我們。

    ”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們?你們說我殺人我憑什麼要相信你們?” “‘何日君再來’現在的老闆和所有員工都可以證明他們倆的關系非同一般。

    ” “你說‘所有’?” “所有。

    ”徐至加重了語氣,“包括莊家睦。

    ” 她挺直了腰闆坐在那兒,像是個雕像。

     “夏芳然,你在二○○五年的二月五日有沒有收到過一封署名是‘趙小雪’的信。

    信裡趙小雪告訴了你她懷了陸羽平的孩子,希望你能成全他們倆離開陸羽平。

    好好想想――那時候陸羽平回家過年了,那封信是直接塞到你家郵箱裡的,所以信封上沒有郵票跟郵戳。

    根據趙小雪的口供,那天她是在早上七點半的時候把陸羽平送上火車的,早上八點她把信放進你家的郵箱裡。

    她說她在早上九點的時候再轉回去看,那封信和你家的晨報一起被人拿走了。

    你家的鄰居告訴我們他可以确定在那天見到約八點他出門上班的時候看到過趙小雪,因為趙小雪問他夏芳然是住對面還是住樓下。

    他之所以記得很清楚是因為他以為趙小雪又是一個要來采訪你毀容案的記者。

    那麼夏芳然,”徐至的語速越來越快了,聲音也越來越高,“據我們的調查,二月五日那天你父親正好在北京,也就是說你一個人在家,而你家的鐘點工上班的時間是九點半,所以如果沒有人能證明那天早上八點到九點之間有什麼人到過你家的話,除了你别人沒有可能拿走那封信。

    夏芳然,”徐至緩緩地說了最後一句,“我說得對嗎?” 她像個雕像那樣靜默着。

    碩大的墨鏡和口罩在這時候更是像面具一樣替她遮擋着所有難堪的表情。

     “夏芳然。

    你還是要堅持說你不知道趙小雪和陸羽平的關系嗎?” 她真的變成雕像了。

    一言不發,寂靜的室内似乎隻聽得見徐至和李志誠兩個人呼吸的聲音,可是沒有她的。

     “夏芳然,我再問你最後一次。

    你知道陸羽平和趙小雪的關系嗎?” 雕像依然是雕像。

     “好吧,今天我們就到這兒。

    ”徐至停頓了一下,“夏芳然,我覺得你是一個很堅強的女人。

    你很了不起。

    所以請你相信我――現在隻有我能幫你。

    ” 夏芳然安靜地微笑了,徐至是從她說話的聲音裡聽出來她正在慢慢地,艱難地,慘白地微笑着。

    她說:“我說。

    我告訴你們我是怎麼殺了陸羽平的。

    ” 11 那年春天,所有的人都生活在瘟疫的恐慌中。

    那年春天,夏芳然沒有跟這個城市的所有人一起經曆瘟疫的恐慌。

    因為她是在病床上度過的。

    經曆了很多的疼痛,很多的折磨,更多的是莫名其妙。

    她不知道那個陌生的女孩子是誰――後來他們說那是她的初中同學,她真有這麼個同學嗎?荒唐。

    好吧,更荒唐的是,她那個時候還沒真正意識到那個女孩究竟對她做了什麼。

     她站在自己的斜對面。

    夏芳然模糊地想起那個夜晚。

    準确地說,夏芳然隻看見她的半張臉。

    她似乎剛剛把幾枚硬币放進收款機,然後她覺得疼了,然後她看見那個女孩子的右手保持着微微上揚的姿勢,穿着黑色的毛衣――像個複仇女神。

    她那串紅色珠子的手鍊從手腕滑到了肘關節。

    ――這個沒水準的女人,那串手鍊一看就是夜市裡淘來的廉價貨。

    然後就是聲音,所有人的聲音,其中就有小睦的,小睦喊着:“抓住她,報警啊――”小睦尖叫的變形的聲音有點像個女孩子。

     再然後呢?再然後夏芳然就看見了自己的臉。

    她拿起那面鏡子的時候清楚地看見了身邊的父親和小睦倉皇失措而又在暗暗準備着什麼的表情。

    那天,站在夏芳然病房門口的走廊上的小護士們還記得,她們沒有聽到那一聲意料之中的撕心裂肺的哀号。

    她們驚訝的同時又有一點隐隐地失望。

    當然她們的良知或同情心會馬上跳出來滅掉這種失望,于是她們說:“這個女孩子真堅強啊。

    ”盡管這堅強是在一個非常糟糕的情況下被證明的。

     那面鏡子不是被夏芳然摔碎的,而是從她的手上靜靜地滑下來,從被單上滑到地面上。

    它孤獨地碎裂是因為沒人有心思去接住它。

    “小睦。

    ”夏芳然的手緊緊抓住了離她最近的一隻手。

    “芳姐。

    ”小睦這孩子那麼擔心地叫她。

    “小睦。

    ”她微笑,她的臉現在變得很僵硬,但她已盡了最大的努力讓這笑容在她心裡顯得得體,“小睦。

    我現在不用化妝就可以去拍恐怖片。

    ” 一個原本該驚心動魄的場景就這樣過去了。

    夏芳然知道她這個時候有權利号啕,有權利尋死,有權利歇斯底裡――沒有誰能比她更有權利。

    可是那怎麼行。

    在衆人面前那麼沒有品格,讓全世界的人茶餘飯後欣賞她的絕望,博得一點觀衆們都會慷慨回報的眼淚或者對罪犯的聲讨――這不是夏芳然要做的事情。

     可是後來夏芳然想:我多傻。

    如果你從一開始就選擇低下頭的話,你就可以一直低着頭。

    可是如果你一開始選擇了昂着頭的話,你就永遠不能低頭了。

    榮辱說到底隻是一瞬間的事情。

    你已經有了一張不堪入目的臉,還要有一個不辭勞苦支撐這顆高傲的頭的脖子。

    這一點都不好玩――但夏芳然當時沒來得及想那麼多,她認為她自己一定是還沒進入新角色,還以為自己是那個就算鮮血淋漓也要笑靥如花的“濕潤”的美女。